本帖最后由 红米饭 于 2015-2-1 22:53 编辑
黑 妞 文/曾强 黑妞长得漂亮,像她妈。狐狸脸,苗条身材,穿黄色裙服,却又套了一件黑披肩,颇有职业女性的精干和时髦。但黑妞不是人,是条狗,是一条四五岁的正当年的母狗。她本来和她妈一样,没有名儿,是我私下这样称呼她的。她的职业跟其他几条狗一样,都守护矿山。 但守护矿山的重责好像主要集中在公狗黑虎身上。当然黑妞和她妈一样,也有责任,但我发现,遇到突发情况,冲到最前拼斗的,还是身材高大威风凛凛的公狗黑虎。黑妞母女呢,一般就是在黑虎身旁,为突出“人多势众”,助威。 也不能说黑妞母女“干打雷不下雨”,光是瞎汪汪。某夜,狗吠不断,第二天我就发现,黑妞和她妈身上都有伤,还都不轻,血淋淋的一些创口。她们甚至都不能正常走路了。卧在那里羞怯地侧眼看我,不断舔着伤口。也许,敌人发现黑妞母女是可以轻易突破的黑虎的软肋或累赘,故而刻意攻击欺负她们吧?也未可知。 但我们矿山人都说黑妞是条好狗。 我也觉得黑妞是条好狗。 山上,我们其实并不需要黑妞们多么变态地凶狂,残暴。她们只要听到一丝动静,能吠叫着恫吓一下,叫坏人知难而退,给我们一些警示或注意,就可以了。如果她们真的把人咬伤或咬坏,我们还真有了责任,还得承担后果。这是我们需要拿捏和忌讳的。这一点,大概黑妞她们明白得很,做得很好,应该说是尽职尽责。矿山只要来了闲杂人等,毫无例外都会被她们狂吠着的验明正身。即使一只野兔或一匹狐狸路过,也会被她们凶悍地强烈警告,这是我们的地盘,非请莫入! 因而有了黑妞她们,最基本的矿山安全问题我算是可以放心了。可我渐渐发现,黑妞还有另外一个优点,乐于陪同。 据说,黑虎前几年年轻力壮精力充沛的时候,最喜欢跟人。矿上或谁,只要上山,都会尾巴一样紧跟。后来,跟着的还不只黑虎一个,从别的矿“私奔”过来的黑妞妈那时也特别乐于陪同。一路上跟黑虎你戏我耍,调笑打闹,给人带来不少开心。到我今年春天上山的时候,上了些年岁的黑虎已经极少跟人了。黑虎大多时候随意地懒懒散散四脚八叉地躺在生活区某个地方,酣睡。而彼时,黑妞妈又怀了孕,笨拙,守家,也不跟人。我所能见到的,都是黑妞温顺忠诚勤快欢愉地陪同在谁的左右前后。 我内心很喜欢狗,这叫我容易怀想到童年的玩伴。因而我看见身边的黑虎黑妞们,就想摸摸她们的头,和脊背,喂他们点骨头,和馒头。渐渐地,我跟三条狗都熟稔了。但最初,我上山,没有哪条狗愿意跟着。我孤零零一个人走着,天空晴朗,林木荫翳,内心却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伤感。偶尔一次,我正走在灌木丛间的小道,突然就发现黑妞窜出我的左右,看见我看她,她竟然也腼腆地看我,似乎观察我的脸色——她大概也有些不请自来、表现主动的女性羞涩或忸怩吧——这叫我很感动。在这荒山野岭,我终于也有了一个乐意陪伴身边的异性伴侣呢!之后,再有吃的,免不了我就多喂黑妞几口。 我跟黑妞的关系越来越好了。黑妞也渐渐习以为常,老跟着我上山。 叫几条狗都跟我关系变“铁”的,是一次偶发事件。 那天夜里,山上突然来了几条强悍的野狗,把黑妞黑虎她们咬得大败,全军负伤,而且第二天大白天,竟又欺上门来。我本义气中人,一见黑妞她们几条狗夹着尾巴围着我“吱——吱——”哀号,哭诉,仿佛可怜地寻求帮助,我不由得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提了条铁棒就朝肆无忌惮的野狗扑去。几条野狗聪明得很,大概见我不善,赶紧扭头就跑,而黑妞她们马上也有了底气,狂叫着撕咬过去。……保卫我们矿山的几条狗终于算是得胜了。野狗逃遁了。 谁知矿山刚刚平静了两天,生活区里又传来狗的“吱——吱——”的哀号,我刚出门探看究竟,黑妞母女就急不可耐地摇头摆尾围过来,朝着一个方向嘶叫哀鸣。我估计,可能是那几条野狗又来挑衅了。就提着铁棍又扑打过去。但我这次真的很鲁莽,在山路的一个拐角处,我突然看到黑虎竟然跟一个女敌人紧张兮兮地亲蜜着……我突然扭头就返,丢下“吱——吱——”怪叫着的黑妞母女。 这次事件之后,大概黑妞们都觉得我的处事还算合理得当,就都视我为她们值得依托的坚强后盾。每有动静,往往找我这个主人“汇报”。即使平时,包括高大的公狗黑虎见了我,也小孩子似的靠近我的腿,摇头摆尾,磨肩擦身,一个劲儿撒欢,撒娇,那个孱! 山上的空气相当好。我渐渐开始晨练,沿着山路小跑。折返也就四五里的样子。本来,这是我的个人的休闲行为,但五点多我刚出门,黑妞就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绕过来缠着我,嗅我的手,挨我的腿。我走,她也跟着走,我跑,她也跟着跑。第二天,她还强拉着黑虎一起陪我跑。这就叫我的晨练平添了许多悠闲和趣味。 我大多时候慢跑,也快跑,中间蹲蹲马步,做做俯卧撑等。黑妞她们见我跑得慢,或站住,就冲到两边的草地或灌木丛。先是嗅,呼呼呼地嗅,大约发现了什么,就前腿双扑带咬。倏然有小东西飞出,就再扑,再咬。我好奇地观看,原来黑妞在扑吃蚂蚱。狗还吃蚂蚱?但黑妞就是吃。公狗黑虎就从来没有这举动。我后来还发现,黑妞还在夜晚的院灯下,扑吃各种飞蛾。黑妞有时就扒在草地,双脚一齐刨挖,尘土飞扬,似乎要刨洞抓个野兔或松鼠黄鼠什么的,但大多无功而返。或者她追,狂奔着追,大多跟黑虎一齐追。大约她们发现了逃窜的野兔斑鸡或松鼠吧。果然,我会看见斑鸡扑棱棱呱呱叫着拼命飞走,或者一个大尾巴松鼠箭一般奔逃而去。如果偶尔黑虎没跟来,黑妞就胆怯,不敢随意离开我的身边,规规矩矩看我的行为动作了。 这也成了我后来一直坚持晨练的一个理由。 但作为母狗,我们都觉得黑妞算不得一个好妈。这是有比较的。主要是跟她妈比。 黑妞下狗娃崽之前,她妈的娃崽刚出窝。本来我们都认为黑妞是可以用我们给她妈下崽建得那个窝,但不知是其母不同意还是什么,反正黑妞不用。快生崽的前几天,黑妞一再在我们生活区附近的土山坡上挖洞。挖了一个又一个,深的,浅的,似乎都觉得不满意。最后我们不得不派人再给她建个窝。有了窝,如果是她妈,就找很多破衣服烂棉被垫到窝里,给孩子一个舒适,但黑妞不管不顾。一头就把八只狗娃崽生到土里。生就生呗,却还压死一只。要不是我们有人及早发现,怕那狗崽就腐臭在窝里了。这就有点不太负责任。哺乳期的大狗更见母性。黑妞妈抚育下一代,吃饭都吃不得心上,谁靠近狗窝都成了“呼呼”示威的母老虎。黑妞则不然,饿了就长时间出来找食,甚至还跟我们上山。跟着跟着,大概觉出不对劲儿,才赶紧跑回窝。 黑妞像个时代小女人。该给小狗断奶的时候,黑妞却于心不忍,随哪个娃崽贪恋奶头,都叫它们吃一口,再吃一口……想拒绝,却似又犹豫不决。于是,一群小狗又一拥而上,虎到奶头上。如果是她妈,就很绝情,汪,汪汪,最多两口,就把娃崽咬得呲牙咧嘴,哪个小家伙也都再不敢粘缠了。所以黑妞妈的狗娃崽一般都很自立,硬强,而黑妞的狗娃崽多少就有些“耗子不离墙根儿”的蔫劲儿。尤其叫我们病诟的是,黑妞妈的娃崽都把屎都拉到背地草滩上,黑妞的娃崽却随地大小便,一点规矩也没有。 黑妞的狗娃崽被人捉到剩下最后一个,也就是只留下人们为泄愤日本而起名安倍的小狗后,黑妞的性格也迥异于常。哪个人逗安倍戏耍,黑妞一经发现,立即冲过去,隔在中间,她先对儿子又是咬,又是压,叫人不得参与。我晨练时小小的安倍竟然也跟着要去,但一路跌跌撞撞,如此者二,安倍再要跟,黑妞冲过去就凶狠地推倒,一次,二次,甚至三次四次,直到安倍灰头土脸悻悻然不敢再跟。 于是,我发现,黑妞的儿子竟然越来越跟他姥姥好了,黑妞妈本来对子女要求那么严厉,却能容纳安倍这个外孙,两个又是一起嬉耍,又是休憩在一个窝里,倒跟黑妞分生多了。 唉,这个黑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