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董怀禄 于 2017-12-15 21:34 编辑
好事寻上我家门 长篇小说《我是啷嘀当》连载十一
这天夜晚，我躺在炕上，翻过来滚过去，一夜几乎没合眼。我在想着一个肤浅的问题：张大哥要把稞蒌蒌许给我，就是说稞蒌蒌要和我处对象，处了对象她将来就要嫁给我，嫁给我了就是我媳妇，是我媳妇了就和我一个锅里吃饭，一个炕上睡觉，一同生育孩子…… 我把高杆爷王二哥由进我家头门到坐上我家炕边，和我父母对话的过程回忆了几遍。觉得这事应该是真的，没有什么值得怀疑了。 于是，我就开始无限地想这个将来要和我成为一家人的稞蒌蒌。 呀，太好看了，稞蒌蒌这女子太好看了！脸蛋白净，白里透红，又圆又润，仿佛轻轻一掐就能掐出水来；油黑油黑的头发，梳成两条顺着耳朵、搭在肩上的长辫子，扎两根红黄间杂的丝绸头绳；水汪汪的大眼睛，淡淡的凤眉，长长的睫毛；她体型端庄，锦腹玉肌；说话慢言细语，走路步子不大。想着想着，我就又想起了另外一个人。那不是人，那是神仙，——是我看过的一本连环画《西游记》中的观音菩萨。到最后，谁是稞蒌蒌，谁是观音菩萨，我也分不清了。 在我的印象中，稞蒌蒌虽然是我师傅的女儿，但我以前见过她的次数并不多。因为我每次到他家，都是在他家的头门道里和其他乐人师傅集合，在大房底下，师傅给我们安顿上几句后就急着出门跟事。稞蒌蒌和她母亲住在后院的厢房，很少到前门上来。有一次无意中发现稞蒌蒌从她家后院的厕所中出来，我竟然莫名其妙地吃了一惊。因为在此之前，我一直认为漂亮的女人不上厕所、不放屁，喝的是白糖开水，吃的是白馍挂面，养尊处优，洁身自珍。怎么她也上厕所？ 虽然我知道，稞蒌蒌也是一名中学生，和我在一所中学念初中，但学校里漂亮女孩子那么多，我当时又是一个心思只在鞭鼓上的男孩，有点不务正业，对女孩子谁是谁，谁在哪个年级哪个班，并没特别注意过。对稞蒌蒌认识真正的转变，还是那次她和她母亲突然出现在我们家，求我父亲帮忙给她父亲说情的时候。她一哭，鼻子也吸溜，着急了，还和一个脏娃娃一样用袖头擦眼泪。细细想，她的眼泪像珍珠，磆碌碌地在眼眶里打转转。那叫美人涙，应该属于凄美。如今这个美女很有可能成为我未来的媳妇。明天早上，只要王二哥再来敲我们家门，这事几乎就可以肯定了。 第二天，我们一家人左等右等，从早晨一直等到晌午，从晌午又等到下午，没有等到王二哥来，我和父母亲都觉得这事十有八九要黄。我父亲就抱怨王二哥这人做事怎么这么不牢靠，没有眉眼的事怎么日弄我们空欢喜？就在我父亲准备出门上地的时候，两辆自行车在我家大门口停下了。王二来了。不但王二哥来了，张大哥和他爱人也来了。 我父亲急忙把拿到手里的家具放回门背后，迎接我二位师傅和师母的到来。高杆爷王二哥和张大哥也没客气，在我父母殷勤招呼下进了我父母住的窑里，斜欠着身子在炕边坐下了。我父亲说我：“看喔瓷胡儿娃先，还不快给你姨端板凳！”我还没走到板凳跟前，我母亲已把我们家唯一的一把高板凳递给了我师母——张大哥爱人，师母接过我母亲手里的板凳对着两位大哥的面坐了下来。大热天，他们走得急，头上汗水就像珠子一样滚。我家当时只有一把缝了灰布边的蒲团扇子，我父亲把扇子递给张大哥，张大哥又把扇子递给了王二哥，自己从炕台上摸过一本旧书煽凉，师母则掏出一块小手帕轻轻地擦着她脸上的汗。 我父亲可能由于过于激动，一时语拙，不知道说什么。瞅了我一眼说：“你出去耍去！”我没有出去耍，坐到了院里一个木头墩墩上听他们说长短，因为这事于我太重要了。 还是王二哥先打破僵局。他说：“咱今天来也不转弯弯了，把两个娃的事敲定一下！” 我父亲连说三个“好，好，好！” 高杆爷王二哥从我父亲手里要过烟袋锅，装了一锅子旱烟吸着后，说：“你们两家这亲戚好商量，两家大人没意见，两家娃都蛮听话。咱今日就说说这以后咋过伙！” 我父亲说：“给你们两位爷说实话，我们老两口这是尽义务呢！结婚以后，他们能和我们过了，咱多过几年；年轻人想自己整了，咱就把娃分开，让娃们自己扑腾去！” 张大哥两口看了一眼王二哥，欲言又止。王二哥抽了一口烟接着对我父亲说：“钉锤，这昨日有些话我可能没给你两口蹬打利索，今天给你们交待清楚些。张大哥两口的意思是，咱这两个村子一步连近的，两个娃的事如果能说到一块儿，就想让啷嘀当以后跟他们一起过伙。你看他们家当又好，不缺吃不缺穿，到他们屋里了，你们也少操一份心！” 我母亲听到这儿突然站不住了，她身子斜靠到窑门上说：“那我不，要让我娃招到张村去，那我不！我就两个娃，老大还没问到媳妇， 老二就急着招给人。那村里人唾沫星子还不把我们淹死！” 王二哥把手一摇急忙说：“不着急先，咱把话先往完哩说么！这些都是以后的事。不同意了，咱再另说！嫌人说咱把娃招出去难听了，咱就让稞蒌蒌过来，到咱屋里把婚结了，先好好过日子，以后他叔他姨老了再过去行不行？” 一直没有顾上说话的张大哥爱人看着我母亲说：“老二已经把话说透了，我们也知道你们会咋想，搁谁跟前都一样，儿女是娘身上的肉，跌下来一乍长，要养活到七尺高，谁能舍得？我们也不是一定要招赘个女婿，就是看上爱党娃乖，有眼色，听话。再说，两个村挨得又近，串个门也方便，他们要能过到一块，将来我们老了，能有个人经管就行了！” 这么明亮贤惠的人，哪儿还去找？ 我父亲在他秃光头上搔了一下说：“他姨，不说了！这样好的亲戚打灯笼都找不到，这是两个娃的福气，没有我们说的啥。爱党就给你们了！他将来愿意到哪儿过就到那儿过！” 我母亲这会儿也不说啥了，她过去拉住我师母的手说：“那你回去给稞蒌蒌说，想逛了，就叫娃过来逛！” 师母说：“女儿家，还小，以后有她逛的时候！再过段时间，就是秋季开学了，她还要到镇里上高中呢！我听爱党说，他也要上高中，以后星期天，来回路上走，能照顾了相互照顾一下！” 我母亲转身问坐在院中木头墩墩上的我：“爱党，你姨说话你听到没有？” 我说：“听到了！”其实，我的心思早已开始飞翔了。我想像着，我和稞蒌蒌，我们一同去学校，我骑着飞鸽牌六二型自行车，稞蒌蒌坐在我的车后衣架上，我车子蹬得像飞一样，她两手紧紧抓住我的衣襟，整个脸贴在我的后背上，我们又说又笑…… 这时候，王二哥对我母亲的称呼已经成了“嫂子”：“嫂子，还不炒鸡蛋！” 我母亲笑着说：“炒，炒，我这就给咱去炒！” 师母一把拉住我母亲：“不，不炒！刚吃过饭，肚子饱饱的！” 这时候，我父亲才像灵醒了一样问道：“张大…哎，这咋还不好叫了，亲…亲家，那你们说说，看这礼钱？” 我师傅张大哥，不，应该是我未来的丈人叔，笑着问我父亲：“亲家，你是问我给你礼钱还是你给我礼钱？” 我父亲说：“肯定是给你礼钱了，咱今儿也顺便说说！” 我未来的丈人叔说：“如果是我给你，你就说个数；要是你给我，那就算了！我们不想让稞蒌蒌知道了，说她爸她妈拿她卖钱呢！” 王二哥拍着我父亲的肩膀说：“你看你亲家多好！他不缺钱，那就不说钱了。两个娃将来要好，两家钱都是一家的。你就把钱省下来，看看老大有合适的对象了，再用！娃也怪可怜的，怕都十八九岁了吧？” 我父亲说：“可不十八九岁了，有谁家愿意把一个浑全的女子给他这缺半截胳膊的人呢？哎——，把人能愁死！” 几个人叹了一回气。我未来的丈人叔和丈母娘、王二哥他们说回家还有事，我父母留不住他们，就一直把他们送到了村口。
作者简介 董怀禄，笔名小河水；新浪博客和微博昵称：长安亦君；微信 和QQ昵称：细水长流。工作于湖北的陕西礼泉人。中学高级教师，十堰市首届十大名师，中国中学骨干教师。中国新文学学会会员，作协十堰分会会员，原十堰市语言文学学会常务副秘书长，乡土文学作家，西部文学签约作家。曾担任《青少年思想教育》（教育部指定中学生读物）副主编。作品见诸多种报刊杂志和网站，多次荣获文学大奖。出版有个人专集《怀念与忧思》、《黄土魂》、《董怀禄短篇小说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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