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少青散文】怀念老鼠

显示全部楼层 · 2017-12-28 20:37:39

怀念老鼠

刘少青

随着进入知天命的年龄，我越来越怀念老鼠。而在以前我对老鼠恨之入骨，恨不得将它碎尸万段，以解心头之恨。
它糟蹋粮食，偷吃食物；它撕咬衣物，毁坏箱柜；它钻进书厨咬文嚼字，破坏精神文明；它随地大小便，弄脏一锅好汤；它夜晚流窜，嘶叫打闹让人不得安生……。
　　它作恶多端，罄竹难书！
“老鼠过街，人人喊打”，它象“炸弹扔进茅坑”激起民愤！
记得小时侯，爷从亲戚家用一升小米换回一只黑公猫，让它捕鼠为民除害。黑猫恪尽职守保一方平安，半条街老鼠消声匿迹。可好景不长，邻村一母猫发情思春，跑到我家房上孟姜女哭长城般的喊叫不已，弄得我家黑猫茶饭无思，扣门扒窗，抓耳挠腮，欲火难耐。爷看黑猫可怜，放其出门，成全猫的美事，也希望它家丁兴旺，子孙满堂，扩大队伍，消除鼠害。谁知两猫溜到村外，虽勾搭成奸，但却误食了谁家药死的老鼠而双方殉情！
这下老鼠又翻了天！
用鼠夹打，开始还行，打死几只，夹伤几只后，没被逮着的老鼠也学精明了，高低不上当了，无论诱饵多么诱人都不靠近夹子了。
用“三步倒”，药劲到是很大，但药死几只后，老鼠也逛灵了，也懂得了：食物有风险，选择须仔细，“便宜吃死鼠”的道理了！况且被药死的老鼠若死在墙洞，那味臭不可闻，尤其在夏天，一只死鼠臭半条街！且味不易消散。
隔壁二叔，长我八岁，也深受鼠害，灭鼠的经历与苦恼也与我家相同。他叫上我开始惩鼠行动。
坚壁清野：藏好食物，盖好粮仓。关门闭窗，制造黑暗。再用木棍支起案板上罗面的罗，罗下放些滴过香油的馍花。在木棍上拴上绳，我和他爬在坑上，手牵绳子，屏声静气，睁圆双眼，静等老鼠进入罗下。
老鼠在黑暗中循香味溜到案边，黑豆似的圆眼滴溜溜转，察看四下无人，便慢慢窜入罗下，快速叼上一块馍花，迅速退出罗底，退到案边，吞下馍花。然后，用两前爪捋捋胡须，再四下瞧瞧，见平安无事，便大胆窜到罗下放心吃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二叔一拉绳子，“光当”一声，面罗倒下罩住老鼠。二叔与我跳下坑，扑到案前，他让我压住面罗，他找来口袋，张开袋口紧贴案沿，然后把面罗移到案边袋口上放，“扑通”一声，老鼠掉到口袋里。二叔带上手套，捏紧袋口，提起口袋在地上摔两下，把老鼠摔昏。然后取出老鼠，捏住鼠头，让我用麻绳绑紧老鼠后腿，他提起麻绳，把老鼠放地上，一会老鼠苏醒过来了，他再提起老鼠，在它身上浇上煤油，提到野外空地上。
一群孩子围着二叔看他给老鼠上“火刑”。只见二叔把点燃的纸靠近老鼠，呼的一声，老鼠顿时浑身是火，刹那间着火的老鼠如滚动的火苗在空地上乱窜，很快变成了一小块烧焦似的小洋芋……
围观的小孩开心的呼叫着，拍手跳跃着。
啊，这恐怖的一幕！
后来，二叔又同我如法刨制逮住过两只老鼠。但这两次行刑手段不同于“火刑”。
一种是把老鼠拴腿吊起用弹弓打，或用废旧子行车链子制作的链子枪装上火柴根对鼠实行“枪决”。
第二种是把昏迷的老鼠绑到双响炮上，燃炮上天爆响，老鼠被炸得粉身碎骨。
　現在回想起来，那些灭鼠手段太血腥，太残忍！
老鼠贮藏粮食的能力是惊人的。初二秋假时，我和好友向哥在刘家坡坡底捞红苕。红苕没捞着却发现了个老鼠窝。洞口胳膊粗，跟前一推虚土，凭经验判定，附近肯定还有一个出口。我俩放下笼和铁锨，低头寻找，果然，在主洞口三米开外的草丛中，还有一个逃逸洞口。我俩扳了一棵玉米杆，把这洞口塞住。用锨挖主洞口，挖过二尺深五六尺长的一土沟，听到里面有吱吱叫声，看到老鼠不停用嘴往外拱土。我俩弯腰，一人小心拨土，一人双手握锨，准备击打老鼠。土被拨开，“呀”！一支肥硕的田鼠缩成一团，身下还有一窝刚出生的，红嘟嘟没毛的老鼠儿仔蠕动着，拥挤着朝母亲身下钻。为了孩子，母鼠并未逃逸，只是睁着敌视的圆眼，露出尖利的牙齿与我俩对峙。显然，男老鼠出去打工运粮去了，留下女老鼠留守在家哺育儿女。看着这一家子，我俩一时动了恻瘾之心，原谅了老鼠的罪恶，放弃了惩罚，没动那堆由老鼠叼来的约五六斤重的混杂着玉米、黄土、黑豆的粮食，留给它们过冬吧。
看看这对老舅构筑的爱巢很讲究：光滑的鼠洞在里边分了几个岔：有卧室，有储藏室，有卫生间，有活动厅。两室一厅一卫，还有逃逸系统，很科学。
在白村中学旧校址教书时，一天，刘务贤老师在前院东墙根约半亩的土梁上发现一鼠窝，便与吴老师、韩老师、张老师等七八人先堵塞老鼠逃逸洞口，再挖主洞。由于防范严密，老鼠无法逃脱，两口子被堵在洞里打死。刘老师还把这对老鼠挖坑并排埋葬，给它们举行刑场上的婚礼，并笑着说：发不同青心同热，生不同寝死同穴……
往事如烟，转眼二十多年过去了。随着生态的恶化，认识的提高，我逐渐对人们几干年的偏见产生了疑问。
试问，现在的孩子谁见过跳蚤和虱子？这一方面归功于孩子勤洗澡，常换衣，更重要的是大量强力洗涤剂的使用，彻底消除了跳蚤虱子的生存条件。菜园杀虫剂过量，蔬菜农药残留超标；庄稼地里滥施化肥，大量喷洒除草剂，导致土壤板结不说，连蚂蚱都消声匿迹了。至于鼠类更是面临严重生存危机：田鼠不见踪迹，家鼠在农村砖混结构房屋，尤其是城镇钢筋水泥构筑的水泥地面，铜墙铁臂般的楼房里，已无立足之地。生物需要多样性，假如这个世界只剩下人类该是多么悲哀的事：单调、乏味，人类也会很快消亡。
生态失衡，动物减少，生态链遭受破坏，会引起严重后果，引发不良链锁反应。就拿老鼠来说，若减少或灭绝会导致猫、猫头鹰、蛇、黄鼠狼等食物短缺。而猫鹰是草原卫士，它以鼠、兔等为食物。猫头鹰生存受影响，会导致以捕食啃草根的野免泛滥成灾，导致草原退化，影响畜收业发展。同样，蛇肉能吃，皮能制乐器，胆、毒液，能入药。蛇以鼠、蛙为食，鼠、蛙少了，蛇会大量减少。
另外，老鼠作为食物，它浑身是宝。鼠肉味道鲜美，富含高蛋白低脂肪。鼠脯自古被誉为补品。广东、广西、福建、四川、西藏等地的许多居民喜欢吃老鼠肉，藏民更是将老鼠肉当做招待贵宾的上等佳肴。
鼠肉，鼠肝、肾、脂、皮、尾均可入药治病，把刚生下的幼鼠熬成脂油，对烫伤有特效。鼠尾上有几根筋，是制作龙袍不可缺少的辅料，价格昂贵。
老鼠还能促进物资循环，帮助植物传播花粉、种子，成为生态圈中的一员，在生态平衡中起重要作用。老鼠既是捕食者又是被吃者，是食物链中不可缺少的一环。如果少了它食物链会失衡。随着对老鼠认识的不断加深，我现在反而怀念起老鼠来了：
怀念它，是因为我年少不更事时对它太过残忍、恐怖、血腥。尽管它可恶，可杀，但也万万不可用极端方法处死，尽管我不是刽子手，是帮凶。现在的社会对死刑犯都实施人性化的“安乐死”，况鼠乎！
怀念它，是因为它是食物链中不可或缺的重要一环，若把它灭绝，会造成严重的生态失衡，引起不良链锁反应。这几年国家光向白鹿原有意回放黄鼠狼八千多只，向秦岭终南山段回放蛇近万条。而蛇、黄鼠狼也是大家几干年仇恨，不待见的动物，而唯独对老鼠始终耿耿于怀，揪住不放呢？
怀念它，是因为它对人类有用。它肉可食，五脏六腹可入药，可做药物试验，可供实习生做解剖学习。既然苍蝇、蚯蚓、生蛆、蝉蛹、蚂蚱、蝎子等都能进行规模化养殖，都堂而皇之登上五星饭店的餐桌，甚至进入大城市不少寻常百姓家，成为清蒸食用蝇，油炸绿蚂蚱，虹蚓穿豆腐，清汤蝎子宴，化腐朽为神奇地被人们加以创新食用。我们又为何对区区鼠辈要赶尽杀绝而后快呢？为何不利用如德国科学家发明的无公害蒙汗药麻醉老鼠收集起来加工利用呢？或进行规模化人工养殖出口换汇呢？
怀念老鼠！

作者简介
刘少青，蓝田白鹿原人。自幼爱好文学，尤喜小说，散文，诗歌。近期在《丝路原创文学》上发表小说《初心》《老三上坟》和《沉重的黄昏恋》，在《滋水散文》发表散文《我的四次改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