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遇光秃秃的树桩上伸张着零碎枝条的柳树,嫩绿的枝条上那一排排鹅黄的小嘴,正在啄开饱满的幼芽。
不经意间,春雨轻柔地将这嫩枝滋润,柔嫩的花蕾被春雨的柔情所感动。它深知自己开放的那点鹅黄没有桃花的妖冶,不及杏花白中泛红如少女脸蛋般粉嫩,也没有梨花的芳香而招蜂引蝶,更不及牡丹花的雍容华贵。与百花相比,它没有姣好的容颜,也不曾香气馥郁,释放的仅是点点苦涩和漫天如雪花般的飞絮。
我忧伤地看着眼前的败柳残枝在春风里怪异地舞动,说是在抽枝生长,倒不如说是仅仅为了卑微的活着。那一串串鹅黄色的柳穗眼看着就要分娩出漫天飞舞的传奇,我的心里却在为这不能言语也无力抗争的生命鸣不平。人们常常挂在嘴边的是,“尊重生命,感恩生活”,可面对活生生、正在成长的柳树怎么就没有一点点的尊重和怜悯之心呢?究其原因仅仅是因为柳树生长得太快,树冠大影响到了路基下的庄稼而惨遭砍伐!
对柳树的不公平又何止这些?
人们往往对长得娇艳,爱好打扮,柔媚脱俗,爱成精作怪的女子谓之“柳树精”。大人给孩子从小就灌输着有关柳树精的传说,编造出各种版本“柳树精”害人的故事——村口路边那棵枝繁叶茂的柳树被邪气占据,妖气甚重,行人夜半时分从下面经过,会出其不意的被柔曼的柳枝勒住脖颈,吊死在树上……
柳树是何等的冤枉啊!它只因柔曼而遭到了风的无端轻薄,这又柳树何干?这又与娇艳柔媚的女子何干?
当然,也有运气好的柳树被移植于公园或者游客摩肩的旅游胜地。尽管被人为地扭曲了原本的模样,总还算枝繁叶茂,没有失去应有的婀娜。春风拂来,细细长长柔曼得如少女齐腰的长发般飘逸,花枝招展如艺伎般地献媚表演。文人们一方面赞美其婀娜多姿的风情万种,转脸又抨击娇媚的女子如杨柳般的水性杨花,这让不择地域,不择环境,无论干旱还是多雨都能没心没肺的疯长的柳树无所适存了。如遇个性刚烈,梗着脖子不与献媚者,则又被歪曲为柳不是柳的怪物,曰“残枝败柳”,“枯枝败叶”,其下场当然是适者生存,更换为柔枝曼妙,造型美观的新种类。
其实,哪棵柳树不奢望洒脱自如的生活于水草肥美的沟河之滨,在蓝天白云下隐士般的洒脱生活。如果都能如愿,岂不是对伟大的人类的讥讽?
而人们“关心”柳树的成长又何止这些?
但凡农村有人去世,临近的柳树便会遭遇灾难性的砍伐。那些成捆成捆被砍伐回来的柳枝,被裁成一米见长的柳棍,再沾缠于粉白如雪、裁剪如絮的白纸,由孝子贤孙们弯腰弓背地拄着,在逝者的灵前装模作样的戚戚哀哀。家族有多少孝子贤孙就要砍多少根柳棍!等到将逝者入土后,这些柳棍会被全部插到坟墓的前端。皆因柳枝逢土便生根发芽的特性,人们就取其意将无辜的柳棍插到逝者的坟前陪葬,向世人显示其家族是显赫的名门望族,多子多孙;又寓意子孙后代兴旺发达,后继有人。但又因了“柳树精”的不好名声,既想取其发达之意,又怕被指责为“柳树精”,便隔三差五到坟前来将柳棍抽抽插插,直至枯死。
其实柳树不管这些,只要一息尚存,一滴春雨便能促使其发芽抽枝,再度蓬勃如少女的美发,在春风里依然柔曼得风情万种,哪顾得上冬天再度被砍伐。
这就是一根筋的柳树,而它的一根筋又何止这些?
在茫茫的沙漠里,那一丛丛枝条泛红,叶像鳞片,花色淡红的柳枝,将细弱的根系深深地扎于沙漠的腹地。为了固守最后一把沙土,不惜将自己分散成一簇簇扎根沙漠的灌木丛林,坚守着生命的绿洲。那是点燃旅人渴求生命的火光,是带给人们无穷的信心、勇气和力量的源泉,它的名字叫红柳。也有人称它为柽柳,只因它春天的嫩枝和绿叶是治疗风湿顽疾的良药。藏族老百姓亲切地称它为“观音柳”和“菩萨树”。它为了世世代代能根植于沙漠,有时一年竟三次开花!只为结蒴果,将自己的子孙后代遍布沙漠的每一个角落,一根筋的要与沙漠抗争。
面对百折不挠的红柳,面对砍伐不尽,春风吹又生的柳枝,我们人类还有什么理由称其为“柳树精”?又有什么借口对其砍伐不止?
而柳树的悲哀,仅仅是源于人类无法自圆其说的迷信思想或者还有其他原因?
作者简介
乔山人, 60后,陕西宝鸡扶风人。宝鸡市职工作家协会会员,西部文学签约作家。2012年以来,在企业杂志发表散文、诗歌等作品。2016年6月至今在江山文学网、盛京文学、陕西散文论坛、东南文艺、西部文学、作家新干线、执手文学等文学网络先后发表小说、散文、诗歌等作品百余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