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土地笔记【一】
惊蛰刚过，一场春雨夹着雪花下了两天，气温骤然下降到零度。虽已是春天，但寒冷冷不丁的钻出来，让人们乱穿衣。这就陕北的初春。 阳春三月间，一会儿艳阳高照温暖如春，一会儿阴风瑟瑟，春城已是花开满园，姹紫嫣红，这里的树木依然未见花朵，即使山涧的桃李也才只有一点点树芽萌动。 春雨初停，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暖暖地，收拾起闲适的心情，新一年的春耕又即将开始。 家乡洛川，虽然地处世界苹果最佳优生区，但近年各苹果产区都已经进入丰产期，品种单一，国内苹果市场趋于饱和，竞争激烈，市场对苹果品质要求越来越高，生产成本和劳力的投入越来越多，经济效益差，好多果农都在勉强维持着果园生产，成为制约苹果产业发展的瓶颈。十年前“洛川苹果甲天下”，现在面对时代大潮，我们只能理性地看待这份荣耀：品种更新，规范化管理，生产技术升级，迫在眉睫。放眼未来，我们拼的并不是历史的荣耀，而是我们洛塬人顽强、坚韧、执着的创新精神，斗日月，开天地，我们负重前行…… 家里果园面积原本还不少，随着县城这几年开发征用，现在就剩四亩来地。四亩果园，能养活一家六口人吗？也是眼前必须考虑的事情。土能生金，繁衍生息，细水长流。农民，失去土地怎样生活？人到中年，种惯了土地，后半生领着家人咋样过活？开发仍在继续扩张，有一天没有土地可以耕种，苹果园也会消失。对于好多人来说，不用干农活可能是件幸福的事情，可是对于我，无事可做，不就成了流民废人吗？ 村子地处城郊，每遇到征地开发，最开心莫过于是村里，忙碌地做着被征地村民的工作，力求服务于民，推进村里集体经济发展，村里的建设，太需要钱了，大家都等着花钱呢。多数钱最终花完，集体发展仍在进行中。“你这下发了，有钱了，还不高兴？！”村里人近乎挖苦般恭维着。可是我真的无法高兴起来，土地如我的父母，果园如同我的孩子。它们离开我，尽管建起高楼大厦，住进万家灯火，继续演绎生命的故事，而我将会一无所有。命运铸就自己是个农人，只会和土地打交道。告别土地，我啥也不会做，无所事事，虚度光阴，那和死了有啥两样？但是，日子还得好好往前过。 在村里，果园的活几乎是我们四十岁以上的人在干，好多年轻人不愿意干。初中毕业后，我就回到农村，不会做农活跟着父亲学习，家里建了苹果园，想学习苹果树管理技术，就自己打工挣钱，报名上技校学习园艺。看到书店有苹果管理技术的书就买回来看，功夫不负有心人，通过努力硬是学会了。这些事当下年轻一代根本不能理解，那个时代太苦了。命运把人逼到了生活的浪尖，让人不得不去好好干，好好学会土里扒食。有块土地，就得好好打理它，这是根基。土地是世间最懂感恩的，只要付出了，它一定会给人回报。 当今的社会日新月异，繁华璀璨，物质丰富，多数的人都不会再为吃不饱饭熬煎。年轻人更是在蜜罐罐里成长。村里的父母们个个都希望自家娃，好好上学将来能有出息，为此没少下血本。可是人各有命，成功者毕竟是少数。回村娃娃没几人愿意待在村里伺候土地，务苹果园。尽管苹果是老天爷恩赐给这块土地的金蛋蛋，灵光的人家还是不舍得娃留下来干农活。很多人认为，在省城或是大都市哪怕要饭都比在村里强。当然娃娃们也觉得外面世界精彩，当农民没啥出息。最后结局，就剩一帮老头、老太太，留在土地上继续管理苹果园。 一年之计在于春，果园的春管十分重要，春管主要活路是清园、施肥、补栽。早上送儿子上学后，带上剪子锯子便钻进了果园。打开手机里的语音小说，猫腰开始捡拾树枝。边干活边听语音小说，让自己不去想活路的繁重，熬煎自己干不完，忘记时间的存在，只是埋头苦干，活怕人干、人怕手停。 果园的活路，繁重，枯燥，阶段性强，要想务好果园要耐得住寂寞，有韧性，不怕吃苦。内人是个好强，急性子，刀子嘴豆腐心。生活里为了家庭琐事，勉不了唠叨拌嘴，以前还爱挣个理，现在也不想挣了，家就不是说理的地方，随她去吧。父亲是个勤快的人，虽然已经快八十岁了，还是帮着我干干果园活，担心他身体不让他干，可他就是不听闲不住。去年摘苹果，摔伤了胳膊，虽然经过精心治疗，恢复的很好，但是我的心里直到现在还很自责。小时候我常常埋怨他没本事，就知道下苦，可是当我为人父时，才深深地体会到，父母养我们真的不容易。那个年代命运多舛，物质匮乏，父母能把我们姐弟养活，就已经不错了，不知道暗地里吃了多少苦，流了多少泪！ 三月十四日，天气比前几天热了好多，果园地畔的山凹的桃树，一夜间粉嫩雪白铃铛花开满枝头，引来无数蜜蜂忙碌着采蜜。春风吹过，暖融融的，春天确确实实地来了。 俗语庄稼一枝花全靠粪当家，苹果树也是如此。苹果树对肥料需求更是全面丰富，除了大元素肥氮、磷、钾，微量元素钙、铁、锌、锰、铜……缺一不可，合理科学的施肥才可以使果园达到优质、丰产、稳产。早上去果园干活，起初感觉还感觉冷，没一会功夫，热汗淋淋。上肥中，挖施肥沟是最出力的活，一般以树为中心沿树冠外围开挖，一边一个，长度根据树冠大小，多数在一米到两米间。握紧铁锨把，脚狠狠地踏着铁锨踩下去，向上一端，湿湿的土被翻开，不一会功夫施肥沟就挖出来了。春天，果园里需要忙活的事太多了。 最近，朋友圈疯传一段视频——贫困户不劳作荒废了自家果园。看了真的让人心痛，好好的耕地如此被荒废，真是在暴殄天物，和浪费粮食没啥两样。贫穷并不可怕，可怕是人的懒惰。扶贫不是发福利，给特权，重要地是思想上扶贫，找到贫困的根源，才能治病救人。那种物质上积极扶贫，只能让等、靠、要思想愈演愈烈，最终还是贫穷。 日子在一天天地过，孩子们一天天地成长。默默地耕种我的果园，陪伴我的家人。春天万物复苏，生机盎然，一星星绿色一串串粉红，辛勤的汗水和着希望的种子，埋进泥土中。在春天里耕耘，在洛塬上放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