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子军 于 2018-6-7 08:22 编辑
街边有一棵老树，是一棵枫树。嫩绿的叶子刚刚长成，在初夏的阳光下闪烁着光芒，又随着微风轻轻地摇曳。 我抬起头，深情地凝望着，像是一个久别重逢的好友。我又似乎想起了一些什么，是树，各种各样的树。有小树，有大树，有孤孤单单的一棵树，也有成片成片的树，还有生命之树。 （一） 老屋后面的山坡上，有很多很多柿子树。小时候，我常常和小伙伴一起在树下快乐地玩耍，在草丛中寻找红红的野草莓。 夏天的时候，我们爬上树，去摘那些提前变红的柿子，甜甜的，和白糖是一个味道。柿子树的枝干很脆，一不小心就会压断，我就从树上掉下过一次，半天没有出来气。农村的孩子，几乎都有过这样有惊无险的经历。 秋天的时候，父亲带我去摘柿子，他爬树比我还快，但只站在粗壮的树干上，用夹杆把柿子连枝夹断，伸到树下让我摘下来放在框里。这些柿子，会被母亲做成柿饼，或者放到阁楼上等它慢慢变软，那是我冬天的零食。掉在地上摔坏的柿子也要拿回家去，放在缸里自然发酵，制成柿子醋。我还喜欢捡那些变成红的、黄的或者酱紫色的树叶，拿回家夹在书本里，或者去喂小羊，羊儿喜欢吃那些叶子，就像我喜欢吃柿子一样。 天气越来越冷，柿子树的叶子一天比一天红，像小伙伴们烧起的小火炉里的火一样，快燃烧到尽头的时候，慢慢地就掉到了地上。 那时候我喜欢读故事书，我知道香山的枫叶特别地美，许多人都专程去看，我没有见过枫叶，但看见过那些照片，红彤彤的一片，和我家山坡上的柿子差不多。 我在心里想，如果那些看枫叶的人知道我家的柿子树，或许也会来我们这里看风景；如果再给他们尝一个软软甜甜的柿子，他们会不会觉得，这里的景色更美呢？ （二） 田野里有一棵树，我不知道它是什么树，但每天上学放学的路上，总能远远地看到它——孤孤单单地站在那里。 树干不直。否则，早被砍去当木材。或许，生长的地方也是个乱石堆，要不然，也会被人顺手砍去当了柴禾。 学校在好几里之外，每天往返的路，都是那样的漫长，如同青春一样。我走呀走呀，走的汗流浃背，才看到家门口的那只小狗，它欢快地跑过来，抱着我的腿。 年少的时候，我不知道自己长大后要干什么，要去哪里，我只是不想一辈子留在这里罢了，因为这里太小。那些高高的山，我爬遍了；落日的地方，我也去过了，那里不是一条地平线，却是一道又一道的沟。我知道一路往西就到了城市，那里一定很好，因为去过的人回来时，都会衣着光鲜，满面笑容，还带了许多许多我未曾见过的东西。 树是不能移动的，最起码不能频繁地移动。人却不一样，可以到处跑，可以换不同的环境，看不同的风景。于是，便有了思想，对未来，都是美好的憧憬。树没有思想，想必也没有烦恼，那棵树站在那里，应该有好多年了，每天迎着日出，送走日落。但人却不同，无忧无虑的年龄过去了，便对未来有了思考。那时，我经常为自己的未来而担忧，我不知该该何去何从。 我们十七八岁的年纪，都会谈自己的理想吧。有人想当厨师，因为他爸爸是厨师，生活的不错；有人想要参军，村里有人去了，回来的时候很帅、很酷；有人想当明星，但却不知道怎么样才能成为明星，只不过是想想罢了……我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虽然我一直认为自己是个不平凡的人，我有能力应付一切，在未来的某一天，我会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但是，农村的成长环境，明显地限制了我的思想，我只是想，我或许可以做一个花匠，或者是一个小吃铺的老板…… 那时候我很孤独，虽然身边有很多朋友，我们一起学习一起玩，但我的内心很孤独，像那棵树一样，尽管周围长满了庄稼和小草，但没有人能理解它的心情。 后来，我想自己应该试着考大学，于是去参加了体育专业训练，以后当个体育老师也不错。再后来，我又有了考大学的机会。有了方向，有了机遇，剩下的就是不懈的努力。那是我生命中记忆最深刻的一段日子，压力、痛苦、坚持，最终迎来曙光，有一天跳出井口，看到了更多的世界。 生命是个奋斗的过程，虽然起点决定了高度，但一代又一代人的奋斗，总会积累出或富饶或贫瘠的果实。 青春是孤单的，但又是喧嚣的。 （三） 你一定见过杨树吧，而且读过《白杨礼赞》，对那一排排高高大大的杨树，留有深刻的印象。你见过东北的杨树吗？我见过，他们是东北防护林的一部分，他们笔直、挺拔，像一支支整齐的队伍，守护着那片肥沃的土地。 秋天的时候，东北平原上的庄稼颗粒归仓，广袤的原野上，一排排的杨树顶着金黄的叶子，在阵阵秋风中展示着迷人的身姿。你不知道，这片黑土地，有多么肥沃！春天，你随便洒下一粒什么种子，就能长出许多让你惊叹的果实。在别的什么地方，当你走进玉米地的时候，那玉米棒子就在你的眼前，或者要低头才能找到，但在这里，如果你不抬起头来，根本就看不见那满地的、饱满的玉米棒子。 那是大一的时候，工程浩大的工作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每天早上天刚亮，我们就乘车到野外，天黑的时候再乘车返回。任务很简单，用铁锹挖好沟，等技术员在里面放好线，我们再把土填回去。 庄稼收获后的原野上，只剩下大白菜仍然在生长。地势低洼的地方，不到一米深就出地下水，我们只好脱了鞋，再挽上裤脚，踩着泥水继续干。坑越来越深，水也越来越深，于是就一边用脸盆往外舀水，一边继续深挖。十月的东北平原，早上的太阳还是暖暖的，但水面上已经开始结了一层薄薄的冰，但对于我们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撸起袖子加油干，彩旗在迎风招展，年轻的战士们唱着嘹亮的歌，不知疲倦。 太阳暖暖的照着，高大的杨树整齐地列着队，金黄的叶子在风中噼里啪啦地鼓掌，那是在为我们的青春喝彩。 （四） 远山如黛！ 四个字，描绘的却是怎样的心情。 远山如黛：远山的颜色，凝重的宛若女子黛色的眉；天空的云彩低垂着头，仿佛恋恋不舍的情人。这是网上的答案，其实，“黛”并不是远山的颜色，那是树的颜色，是满山遍野的树的颜色，有淡黄的、有浅绿的、有深绿的，还有其他的什么颜色，但从远处看，便成了女子黛色的眉。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这座山的，有人把这座山叫父亲山。每当我回家的时候，都会久久地凝望着，还要拍上几张照片，晴天、阴天、清晨、黄昏，还有夜晚。我沿着环山公路一边走一边看，就能感觉自己在与秦岭同行，它是我的伙伴，我是山上的一棵树。在夏天的夜晚，星星在天空闪烁，我看着远处黑呦呦的山，它也看着我，夏风清凉，蟋蟀瞿瞿，我守着家人，享受着一份心情。 年少的时候，我们无所畏惧，怀着好男儿志在四方的豪情大胆去闯，崇拜像英雄一样能够血洒疆场。年龄在增长，视野却越来越小，慢慢地体会到了忠孝不能两全的无奈。岁月变迁，当经历过无数挫折和失败之后，棱角全无却又不甘随波逐流的时候，不得不感叹自己的平凡，我们，只不过是那青山上的一棵树，远远望去，是一片迷人的黛色，走近了，才知道那就是整个世界。徘徊过、痛苦过，最后也就释然了，每天尽心尽力做好力所能及的事，再用闲暇时光体会这岁月静好。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情与貌，略相似。” 少年的时候，朋友是一伙一伙的。青年的时候，朋友是三五成群的。到了成年，却很难再交到知心的朋友。生活漂泊中，所处环境时刻发生着变化，还未熟识，便成了故人，曾经的友谊，也变成了回忆。“知我者，二三子。” 人生不得意者，十之八九。春风得意之时，那有时间来思考人生。而大凡惊世之作，多出在穷困潦倒或苦难之时，或许，那是一种自我的救赎。 （五） 我家门口有一棵柳树，高高大大地，一直站在那里。我透过窗户向外眺望，它就挡在我的面前，后面是无垠的庄稼地和远山。 柳树是自己长出来的，母亲说。家门口是条小河，我小的时候，河里的水很多，夏天的时候，用石头和水草把河道挡住，就可以在里面游泳。后来水似乎慢慢地就变少了，除了下大雨的时候，山洪暴发之外，平时只剩下了一条小溪。不知什么时候，是微风或者是小鸟，把一颗柳树的种子带到了这儿，便生长出一棵小小的柳树苗，随着时光的流逝一天天地长大，长成了一棵高大的柳树。那几年，我几乎每年都会回一次家，但去不记得柳树小时候的样子，似乎当我开始注意到它的时候，就已经是一棵高大的柳树了。 我喜欢柳树，春寒料峭的时候，它便长出了嫩嫩的叶子，与寒冷的冬天形成鲜明的对比，引领着万物开始生长。田野里，女儿采来了一大捧的迎春花，插在水瓶里，又牵着风筝在麦田里到处跑。 我喜欢柳树，艳阳高照的夏日，它像一位姑娘，柔柔弱弱的样子，长发飞舞。父亲去帮邻居家干活，母亲忙着永远也做不完的家务，一群喜鹊在枝头欢快地叫着，让我觉得喜事将到，心里暖暖的。 我喜欢柳树，在繁华落尽的深秋，它依然拖着一树灿烂的金黄，与即将到来的冬天做着最后的斗争。田里的庄稼收完了，枝头的柿子也摘完了，新种的小麦已经长出了一片绿，我知道，他们即将停止生长，并将在漫长的寒冬过后，再次迸发出勃勃的生机。 我喜欢柳树，它在整个冬日里默默地坚守着，没有了盛妆，却并不落寞，冬天原本就是一幅水墨画，它仍是远山背景下的主角。大年初一，艳阳高照，村庄里的鞭炮此起彼伏，整个世界都沉浸在一片欢乐祥和的氛围之中，我们一家人聚在一起合影，后面，是远山，还有那棵高高大大的柳树。 （六） 街边，有一棵枫树。 蝴蝶一样的叶子，在夏日的微风里快乐地生长着，像一个个小精灵。 多年以前，一个少年路过这里，充满了好奇。多年之后，他在树下凝望、沉思。 我站在枫树下，等待着，枫叶变红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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