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乔山人 于 2018-7-10 17:15 编辑
八百里秦川东西横贯关中平原,东起素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虎踞雄关——潼关,西至“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发源地——大散关。东西两头均为险峻异常的关隘,守卫着关中平原的一方平安,风调雨顺。南邻巍峨耸立,延绵千里的中国地理南北分界线的华夏龙脉——秦岭山脉,北依渭河北岸的黄土台塬。黄土台塬是黄土高原的重要产粮区,呈阶梯状延绵百里至祁连山余脉的乔山山脉。
渭河两岸水肥地沃,种啥长啥,一年四季夏收秋获,两季庄稼从不耽误。而我的家乡,处在被老天遗忘的角落,水利设施不健全,庄稼丰收没有任何保障,只能看老天的眉高眼低吃饭。 我的家乡在乔山脚下的一个叫做闫马的村庄。上世纪九十年代之前,若是有人在扶风县城打听闫马村在何处,大部分县城人会露出迷茫的神色摇摇头,不知闫马为何物。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对乔山一带熟悉的人,不是把闫马误认为蔡马就是闫东。也难怪,闫马实在没有什么名气,连一条像样的公路都没有,村里人要想去趟县城,得走路到天度镇才能坐上前往县城的班车。 别看闫马村没有名气,却是扶风县的边关要塞。北依乔山,南眺秦岭,东与咸阳市的永寿、乾县、武功相邻,是有名的“一鸡鸣三县”的三角地界,西接西周的发祥地——岐山,是《封神榜》的古战场和建都之地。对那些嘲笑闫马是大雾根下的人,闫马人会自嘲说:“别看咱是扶风的边关,那也是永寿的白菜心心啊!” 闫马通往外界主要靠走,没有公路就顺着田间小道抄近路到晁留,从“三槐”(三棵古槐树)下斜穿过去到下寨,经公社砖瓦厂的崖背到天度街道才算真正的出山了,不多不少整整十五华里。 闫马自古缺水,水比油都金贵。自称“山里人”的老一辈不知从何年何月起在乔山一带靠开荒种地为生,渐渐地就形成了一个个小山村。小山村很难打出井水来,各家就在院子的低洼处挖一个水窖,约两三丈深,收集雨水解决人畜用水。 这浑浊的窖水上面时常会漂浮着一层柴草,偶尔还有几颗“黑珍珠”,仔细一看,原来是羊屎豆儿。山里人习惯了,用笊篱捞出杂物,沉淀出清水来洗脸做饭。遇到干旱年月,就得套上牲口装上用油桶改造的水桶,到几十里外的后河拉水。关中地区虽属于黄土高原的最南端,但黄土台塬的降水量还是偏少。为了解决吃水问题,山里人绞尽脑汁的想法儿储存水。冬天下大雪时,全家出动,将院里院外,崖背上下的积雪统统装入水窖化成雪水。每当下雪,对山里人来说就像是节日,会让他们激动的夜不能寐,守在院子里收集积雪,下一层收集一层,生怕手脚慢雪就化了。夏天时,除了下雨给院子里的水窖收集雨水,人们还给村口挖了一个人工湖似的涝池用来储水,农人洗衣、饮牲口全在这儿解决,以此来缓解家里水窖的水源紧张。 因水的金贵,山里人从不刷牙还总嘲笑刷牙的人:“狗不刷牙啃骨头,驴不刷牙嗑豌豆。”他们觉得刷牙纯粹是在浪费水。 早上起床后,家庭主妇给搪瓷脸盆里倒半瓢水,然后将脸盆靠墙支起来,当家的先洗脸,娃娃们后洗。主妇将洗得像泥汤似的水端到门前的菜地里,小心翼翼的浇到菜的根部。如果有过路的讨水喝,山里人宁可给一个蒸馍,也要撒谎说没水了。 山里人洗衣服基本不用自家水窖的水,女人们端上脏衣服到涝池洗。涝池里的水是死水,水面一层绿汪汪的浮萍恶臭难闻,只有等到下一场雨之后,水里的恶臭味才能散尽。如果哪个村没有涝池,女人们就会像赶集似的来到几里外的邻村涝池洗衣裳,不敢浪费自家水窖里的一滴水。她们羡慕住在河边的女人,羡慕人家能敞开洗衣服,甚至还可以在如水的月光下下河尽情的洗澡。在她们的眼里,那可就是神仙过的日子啊。 山里的窖水使许多人患上了可怕的大骨节病,走起路来一瘸一瘸的,常被山外人笑话,说吃窖水的人就这特点。 1993年,我们村统一搬迁,从山沟沟里搬迁到统一规划的新农村。可是,新农村的地下水源依然不旺。那时没有机器打井,全靠人工,最多打到六十米左右就打不下去了。一夜之间,打井人吃香了,我就属于动作迟缓的人,没有靠下打井人,一气之下,自己打了一眼六十米深的水井。尽管水源不旺,但总算吃上了甘冽清澈的井水了。 水是用辘轳绞上来的。井绳是结实耐用的牛皮绳,金黄色的牛毛不时地从拧如麻花的缝隙里探出来,不由得使人联想到牛皮匠手持锋利的匕首,一刀一刀将整张牛皮分解成条状,然后合成一根根结实的牛皮绳。牛为农人辛苦种地一辈子,到老干不动了,肉给人吃了,皮却合成了绳,吃的是草,可奉献的却是所有,连骨头渣都不剩。那痛苦成麻花状的牛皮绳,分明是它们艰辛苦难一生的写照。 井绳两端是环状铁圈和条形铁圈组合成的“蒙环乱”,人们用圆状铁圈套条形铁圈,条形铁圈再反套圆形铁圈将木桶套牢。一般人学不会,时不时的就被蒙住了,所以就叫“蒙环乱”。井绳搭在辘轳上双向进行,空桶靠外下行,重桶靠里上行,重桶上井,空桶恰好落入水面。一般双向绞水需要两人配合,主劳力手扶辘轳把,站着扳动辘轳;副劳力蹲在对面,双手交换着向下拽绳,以减轻主劳力的重负。 井口是青石井圈,明光可鉴,井圈四周被绳索勒出了一道道深浅不一光滑的沟渠。每一道沟渠里泛着岁月的幽光,如一位饱经沧桑的老者在讲述着过去的故事。 那时家家都养着牲口,所以,绞水就成了每天的必修课。先绞满厨房里的水瓮,再绞满牛房里的水槽。一年四季,日复一复,天天如此。 我从8岁时就帮大人绞水、抬水,12岁时就开始单独绞水,并挑起两个小水桶从老屋给家里挑水吃。1992年村里统一规划新庄基,我们给家里盖房时的所有用水,全靠我和家里人从井里绞水用,整整绞了五十天水,累得人连死的心都有了。 开发大西北的号角将冀东水泥从河北唐山引入黄土台塬,古老的乔山雄姿勃发,坚定了冀东水泥拓展西北市场的决心。高大笔挺的烧成器矗立在了乔山的半山腰,成为一道美丽的风景线。 冀东水泥的到来,终结了闫马人祖辈绞水的日子,我们的绞水大功臣——“辘轳”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光荣下岗。现在只有在那些具地方特色的民俗村可以看到它曾经荣光的身影,供游人回味那悠悠岁月。如今只要用手轻轻地一拧水龙头,清澈甘甜的自来水就欢快地流淌了出来。 冀东水泥为了解决厂内用水,在闫马村周边打了八眼600米的深机井。深机井的水质更加清冽醇美,堪称纯天然的矿泉水。当冀东水泥看到村民们还过着手扳辘轳吃水的日子时,他们慷慨的将深机井的水免费送到每一户村民家里。 冀东水泥来了,宽敞笔直的柏油路通了,闫马村的土特产——苹果供不应求。村民们穿上了冀东水泥的工装,骄傲的成为冀东水泥的一名员工。 如今的闫马人不仅吃上了自来水,还安装上了太阳能热水器,解决了一直困扰村民的洗澡问题。过去的土厕所改造成了水冲厕所,各种各样的坐便器、蹲便器也走进了闫马人的生活。 闫马村变了,因水而变得更加美丽了,家家户户门前的花儿开得更加芬芳鲜艳了,一只只勤劳的蜜蜂往返在盛开的花朵上…… 作者简介
乔山人, 60后,陕西宝鸡扶风人。宝鸡市职工作家协会会员,西部文学签约作家。2012年以来,在企业杂志发表散文、诗歌等作品。2016年6月至今在江山文学网、盛京文学、陕西散文论坛、东南文艺、西部文学、作家新干线、执手文学等文学网络先后发表小说、散文、诗歌等作品百余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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