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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意志“塑造”的100分，引得数学老师惊异自不必说。她廋廋的，戴一副近视眼镜，举止斯文，是个很随和的人，几乎从未跟我们发过脾气。对学生宽容一视同仁，一派知识分子风度，该是学生理想的老师。这次她见我数学考了100分，惊异过后便是高兴，朝我笑笑，还表扬了我并号召大家向我学习，并对我提出了殷切的期望。同学们都对我投来了十分钦佩的目光，我自然大喜。有同学问我为什么会取得这样好的成绩？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现在想来，我从小爱学习却并不用功贪玩，但有一股刨根问底的精神好像是与生俱来的，使我练就了很好的理解能力，也使我记忆力增强。理解和记忆是学习的两个法宝，不理解光是记忆，那是死记硬背，记忆起来很困难；光理解而不记忆，所学的知识到时候也拿不出手。如果把常用的知识都记在头脑中，在解题时就可以把更多的时间用在思考问题上，人们通常说的“记忆乃才智之舟”就这道理。 我凭靠理解和记忆这两个法宝取得了优异成绩免不了沾沾自喜，但过后却有一股难言的苦涩。为什么我的班主任老师不能像数学老师一样公平地对待每一个学生？不管他家里贫富只要有了成绩就表扬？作为一个教师怎么就不知道好学生是表扬出来的？怎么就不知道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怎么就不知道对一个学生不分青红皂白的批评会导致学生小瞧，甚至会破罐子破摔？怎么就不希望自己的学生成为好学生呢? 有一句俗话是说：“舞台小世界，世界大舞台。”这个“世界大舞台”可以理解为一个，也可以理解为几十亿个，亦即每一个人都可以而且也应该在这个世界上构筑起一个属于自己的舞台来。一些在学校里平庸、甚至被老师、同学不认为“好学生”的学生，后来大展宏图、建立丰功伟绩的这些人身上，我以为人们可以得到许多重要的启示。 后来在一本书中看到了对于月亮的描写，我就对月亮有了感觉，有了情绪，有了神往。常常举头对着明月凝视良久，就奇怪它的存在，它的形状和它的遥远，当然就感到自己不明白的事儿多了。但我很想知道，我的这位班主任看我数学成绩优异心里是什么滋味，却没有办法知道。 5 这天下午，我和几位同学到城外玩耍，那温和的春风，吹在我的衣襟上，似乎在说“趁这良好的时光，你们赶快进步吧！”我们就没了玩耍的心情，抬起头来，见那微风中的树枝儿，摇呀摇呀！显出最得意的样子，似乎说：“你们看我们在春风当中，发旺的何等迅速呀！请你们的进步，也照我这样子的迅速。”凝神再看，微风摆动的树枝上的鸟儿，唱着舞者也似乎说：“这么好的春光，请你们赶快说努力吧！” 这一切活泼快乐的景致，把我们看呆了，便想在这无限美好的春光里，去努力学习。万万没想到，第二天在我身上，就发生了一件马失前蹄的事情。 原来在这天天快黑的时候，我们返回，一位同学抓到了一只小鸟，第二天他又带到了学校。无疑，给同学们带来了欢乐。“叮铃铃……”上课铃响了，他不知怎么办才好。我不假思索地拿过来放入自己的课桌。等到上课后，需要拿出课本与作业，我的手往桌斗一伸，“嗖”地一声飞出一只小鸟。全班哄堂，大家都看向老师。这节是数学课，数学老师已洞察一切，当时保留了我的面子，事后才对我进行了批评教育。还给我讲了批评与自我批评的道理，讲得我哑口无言，五体投地，体会到一个全新的思考与做人的路子。之后我常常告诫自己，千万不能发生这样的事情。坦率地说，我还非常地感激数学老师，她对我的恩情我永志不忘，更加刻苦地学习数学了。 但在我心里还有一个担心，班里有个学生爱打“小报告”，这嗜好的萌芽说起来也简单，起因于他家长。据说他刚上学那会儿，因为廋弱、胆小，一下子不甚明白学生的角色要求。家长害怕他在学校受欺负，告诉他有事就告诉老师。于是后来他就成了爱打“小报告”的学生，不光是向老师告自己受辱被欺的事，还告发其它讨好老师的事儿。 果然不出我所料，这个爱打“小报告”的学生很快向班主任报告了数学课堂上的“小鸟事件”。后者大怒，来到教室命我起立，斥道：“你，太放肆了！”这是我意料之中的，一旦班主任知道这件事对我一顿狠批是免不了的。但之后她的话我接受不了。 她说：“你这是破坏课堂纪律你知道吗？” 这下子把我弄糊涂了。我一时想不明白，我一个学生怎么会搞破坏呢？那可是“阶级敌人”干的坏事呀！于是，我辩：“我没有破坏。”完全不记得班主任之后讲了什么内容？为什么我就是搞破坏？但我记得她失了声地怪声怪气、拿腔拿调，小题大做、上纲上线地就把我一个小学生看作了“阶级敌人”似的。就在这天的最后一节自习课，召开了主题班会。 她的开场白，就是号召大家“批判”我，并要求每个学生揭发我的两条“违纪捣乱”行为。我当时已显出了“好学生”的特点，热爱学习，又守规矩，数学课堂上的 “小鸟事件” 是偶然发生的，再有什么“违纪捣乱”行为供他们揭发？但还是有几个同学争先恐后地“揭发”。我就发现，尽管他们的“揭发”内容各不相同，但思想颇为一致，那就是他们都认为要站在老师一边，便绞尽脑汁、搜肠刮肚、捕风捉影，几乎一窝蜂地用胡编乱造的方法扬起漫天黄尘从而笼罩了整个教室。现在，有不少成人甘做“墙头草”随风而跑，而另一种风潮到来时，便会看见这些人做直角式的大转弯，向另一方向涌去了。这可悲的现象引导和诱惑人们朝秦暮楚，无是非观念、无自己主见。究其源头，或许就是小时侯小学老师教育的结果。 放学铃响了。对此班主任没有任何表示，可能是她觉得耽误点儿学生的时间不算什么吧？有趣的是，同学们的表情上也是一派的平和，好像因了种种无奈，他们早已活得皮实了。“揭发”继续进行，那个爱打“小报告”的同学已经两次“揭发”了，我实在忍无可忍，他第三次“揭发”时，用的竟然和老师一样的口吻，视我为“阶级敌人”…… 我立刻以牙还牙，当场揭穿其溜须拍马的丑恶嘴脸，并反戈一击揭发了他的一些劣迹。班主任一看乱了套，恐怕这样下去，她精心设计的“批判会”演变成了“斗争会”，只好草草收场。反倒对那个爱打“小报告”的同学满肚子的怨气，满肚子牢骚，只认为是他惹的祸，又是他捣乱了会场秩序让她难堪，后来讨厌他、唾弃他自不必说。但此人心有不甘，还是想通过打“小报告”讨好老师。记得有一次他打“小报告”的结果是老师不去过问被他告发的学生，而是先让他罚站，站在自己的位子上，站立整整一节课。记住：即使是讨好老师也不可能事事都让老师高兴，有高兴不高兴才是常理；过多告状的结果很可能不光是整了被告，而是使自己烦人、讨嫌。不管什么样的老师喜欢的永远是替他分忧解愁的人，而不是给他添烦捣乱的人；即便有时喜欢爱打“小报告”的学生，那也是权宜之计，基于了解学生的动向，而不是真心真意喜欢这样的学生。 看着郁郁寡欢的班主任，和那个爱打“小报告”的同学一副抬不起头的样子，我尝到了某种抗争的类似取得胜利的快感，一一个胜利者的姿态，高高地举起了双手…… 但是，现在说来让人难以置信。 是的，有人甚至以为是瞎编的。 然而，这是事实。如果我的哪位小学同学如同我一样记忆力甚佳，那个场面他一想起会历历在目的，开怀大笑的。联想起我后来的作为，他会伸出大拇指，说我那时候就是“龙”。 尽管我也失败过。试问古今中外哪一个伟大人物没有失败过？什么叫伟大？我认为伟大就是战胜失败，就是别人不能战胜而你能战胜，并迈向成功！这不是说我要把自己和伟大人物相提并论，只想说明一个道理。我一直认为自己很平凡，只是做了一些努力，做了一些异乎寻常的事。这些事固然有人认为“伟大”，但坦率地说我无意伟大，我的生活标准和生命价值没完全超凡脱俗，只是忍受不了生活中的失败而努力去战胜失败，在迈向成功的同时最大化地实现了自己的生命价值。平凡也好，伟大也好，我觉着人总是要有一点性格的。有了这点性格，既能承受失败，胜不骄、败不馁的，把成功与失败都看得很淡，觉着人生的真意就在于努力奋斗…… 6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 世事人情都告诉人们，对于一个教师来说，即使你以为自己高高在上，想对一个学生下狠手也不能事事心想事成，有成有不成才是常理。说到这里，我想起了毛主席当年对帝国主义说过的一句话：“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此话用在这里不知合适不合适。顺便说一下，我十多年后也当了班主任，不管对于学生的什么问题，我很少简单粗暴地当众批评，总是要先把问题弄个水落石出，然后再看怎么处理。这不是说我比别的老师思想境界高、树立起了高度的责任感，而是我从小懂得不这样犹如乱弹琴，会冤枉和伤害一个学生，甚至会影响这个学生的人生道路。他将来长大会恨自己的母校，恨所有的老师，尤其是恨我这个班主任的。再一点就是，我绝对没有嫌贫谄富媚权的思想，对学生一视同仁。一些特别困难的学生，我还经常给予物质上的资助和精神上的鼓励。要说我有区别对待学生的情况，就是对那些学习好的学生爱护有加，并常常 “安民告示”，以此奉劝那些不爱学习的学生。我说：“一个学生的毛病缺点，和不爱学习比较起来都不算什么问题。因为其它毛病缺点随着你的成长会自然而然地改掉或弱化了，而不爱学习随着你的成长，问题会越来越严重……” 现在我都认为，学习好的学生是班里的顶梁柱，同学们的榜样，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这比你在班会上再三强调学习的重要性管用的多。其实许多老师在这一点上和我所见略同，只是有些人能做到爱护好学生，而有些人受嫌贫谄富媚权的思想的影响难以做到。我觉得老师应该偏爱学习好的学生，当然这不是说对他们犯了错一味姑息，而是像当年我读小学时的数学老师一样，在当时给他们保留面子，以避免打击他们学习的积极性，但事后还是要进行深刻教育的。 7 下面说点儿别的话题。那时候，我特别喜欢放假，每年临近暑假，天气酷热、缺觉、考试，让人精疲力竭，憔悴不堪。一放假，就想着好好睡一觉。然后就想和和几个小伙伴兴高采烈地到郊区野水里去游泳。我不知什么时候学会了游泳，却记得我在野水里还救过一个快要淹死的小孩。小孩得救了，就再没有下文。不像有的救了人以为干了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情，等上媒体把持不住一再炒作，成为了大英雄，甚至被推崇为“中国小英雄”。现在想来，当时我心里涌出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快慰是肯定的，因为我一个小孩子，还救了一个小孩子……这件事我永远铭记在心。 但后来我一直想不明白，包括我在内的许多人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人，或许是当时完全不懂得其危险性，就像有人走路摔倒了你上去将他扶起这么简单。 走笔到此，我的心情很沉重。当今社会不知怎么了，连这简单的事情也少有人做，怕被讹诈了。现在谈及此事，我只能说这是历史，在我读小学时我干过这么一件事——在野水里救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孩子。并且从不挂齿，不认为这是多么值得炫耀的事情，这里只是信口开河地说说而已。 再后来，我搞起文学创作，开始对人生进行理性的思考多了，便有了一个明白：原来世上每一个人的心目中都潜藏着一个大善，这大善具有无穷无尽的宗教般的力量与火焰。我记得我救人的过程不那么漫长，说明我小小年纪就出手不凡，三下两下就把一个和自己一般大孩子从死神路上拽了回来。其实，像这种危急关头舍身救人（不都是救命）的事在我身上何止这一次，但我一直不觉得这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也就从为未张扬，当然不会有人主动找上门来要宣扬你。后来在我工作的学校奋不顾身扑灭了一场熊熊燃烧的大火，事过两月领导才迫于舆论压力，在一块很不干净的黑板上说明事件经过，提到了我的名字，算是表扬了我。在这方面，我算是一个幸运者，有多次行大善的机会，自己还好好的。只可惜不少人终其一生，也没有机会或因种种原因，未能去实现它…… 而当年我一个小学生，就实现了我心中潜藏的那大善，很小的时候得以感受到了这种巨大的莫名可状的幸福！ 8 那时候除了游泳，我们还对什么感兴趣呢？ 那时侯不像现在，孩子们好玩的东西并不多，感兴趣的却不少。比如，对不少孩子来说，最有趣的节目就是看小孩子吵架了。在这个问题上，我至今都弄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那么有兴趣地围观，乃至一定要看到结尾。即便长大以后，我的这种兴趣还没有变，似乎特别关心世界上的一切矛盾和冲突的结尾。当然，我不是出于想幸灾乐祸一把，我绝不是一个不善良的人，我只是好奇。何况，我也常常喜欢参与当场评判，并上前劝解。在这方面，我有足够的正直和勇气。 自然，写到这里我已发现，我小时候的种种兴趣与我后来研究数学和搞文学创作发生了有意无意的关联。这在那时候虽不是有意为之的事情，但我却从中感到了小时候的兴趣对人的一生的影响…… 那时候，我喜欢阅读伟大人物传记。那些伟人的故事，常常令少年的我热血沸腾。于是我常常想，等我将来长大了，我也能做一个了不起的人才好。从书中晓得，了不起的人都爱写日记，我就也写日记。我的日记是从小学四年级后的暑假开始的，那时候家境困顿，没钱买笔记本，就在白纸本上写。 我的日记，什么都有。家里的事，学校里的事，和小伙伴们玩耍的事，凡觉得有意思的，便有所写。有一次好像记了这么一件事，考试时一位女同学传来一张小纸条问我一道数学题，想起她以前给老师告过我的状，我没有理会。她又递来纸条，我搞了个恶作剧，将另一道题的解法写在纸条上递给她，她不问青红皂白地将解法写在卷子上。可想而知，她事后知道真相又是多么的记恨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小心眼，想起来倒也还有几分甜蜜。 现在来看，写日记使我受益匪浅。它使我活得充实，也锻炼了并提高了我的写作能力。后来我写数学论文数学书，再后来成为文学作家，日记就应该说是写作的早期准备之一罢…… 后来上中学因种种原因，我写日记的习惯没有坚持下来。但这时候我的数学成绩更显突出，后来当教师又能在数学上卓有建树，这与我在小学、中学时对数学情有独钟是分不开的。每当我想起这些来，倒也还有几分甜蜜，并对我的小学数学老师充满了不寻常的钦佩与敬意，就想看望一下她。不管她贫富、衰老或健康状况什么的，我就想看望她，告诉她我没有辜负她对我的期望，让她看看我发表的那些颇有理论创见的数学论文和畅销海内外的数学专著，分享我的快乐。 9 我曾思考过，我为什么会对我的数学老师永志不忘？ 是不是因为数学老师有恩于我呢？是的，肯定有这个因素，因为她在我取得优异的数学成绩时表扬了我，使我更加热爱数学了。而有恩于我的人，我自然是知恩图报了。 是不是因为数学老师对学生一视同仁呢？是的，也肯定有这个因素。因为班主任老师嫌贫谄富媚权对学生不能一视同仁，使老师在我心目中的光辉形象轰然倒塌，而数学老师又让老师的光辉形象在我面前矗立起来…… 但最后，我却一直没有她的消息。当年我们小学毕业后不久，她就调到外地工作了，再没有回来过。虽经多方打听，谁也不知道她后来的情况，叫人深感遗憾。 我不能如愿，只在这篇小文中表达我对她的虔诚的怀念，也是表达我对所有的恩师、对学校、对教育的虔诚之心。我坚决相信，我们这一代人是不寻常的，我们亲眼见证了“文革”，甚至参与了“文革”，我们少小年纪便担当起了“革命”的重任，尝到了人生百味历史百图。而我之所以要有意识地强调这些，还由于我已经隐隐感到，我的童年的痛苦与心思，可怜的不开化傻气的种种经验和遗憾将被抹杀。但我还是要感谢上苍，感谢历史，让我在小学时期经历了那么多崇高、磨难、浪漫、胜利和激情。 最后还是想重申，学校不只是教师教育学生的地方，还是学生共同学习和生活的场所。他们必须同甘共苦、共同进步，这样才能真正得到心灵的沟通，感情的融合，健康地成长。学生健康地成长本来就是教育的出发点之一，亦就是文化教育、道德教育之基础。于是，在学校中扫除嫌贫谄富媚权，成为了教育的社会使命之一。而嫌贫谄富媚权在我们这个国家过去的小学、中学乃至大学，在新世纪的今天，依然不乏其例。不谦虚地说，我上面这些话不是从哪个资料中看到的，而是因为我小学毕业后进入了中学，而后又上大学，毕业后从教三十多年至今，许多事耳濡目染，所以我有理由这么认为。 我鄙视这种现象！ 对学生一视同仁理应成为教师的一个永恒的站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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