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郑立散文】均济是一座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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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1694 | 回复5 | 2018-9-27 08:55:0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郑立 于 2018-9-27 09:01 编辑

                                    均济是一座


    读尼采名言:“人设想了伟大事物,就应该身体力行。”我想到了一座桥,在鸭江镇大溪河上的均济桥。
    1841年(清道光21年)前,大溪河流到民间有五马归槽之说的鸭子塘,河面宽阔,过往行人可选水浅的河滩涉水而过。雨季水涨,只有望河兴叹。1841年秋天,时任鸭子塘千总的乡绅黄秀德,邀约乡贤吴起凡、杨慎真、李羲之、邓成举、余体儒等发起募捐,在大溪河上修一座石桥,以解两岸乡民过河之忧。黄秀德为修桥举首捐钱二千串。一桥解万苦,黄秀德一呼百应,两岸乡民闻讯而动,1842年秋天募足修桥的钱粮。石桥于1842年冬天开工,黄秀德亲自招募工匠,精心主持石桥建设,历时三年半,1846年五月竣工。该桥为南北走向五孔石拱桥,长96米,高15.5米,宽6.7米,主拱跨径达16米,左右副拱跨径13米,两岸肩拱跨径9米,桥栏高1.2米。石桥建成后,黄秀德与众乡贤合议,在桥两头空旷之地,用修桥的架木和剩余的石料建两座寺庙——二郎庙和存真阁,以祈望神灵护佑鸭江一方风调雨顺,人寿年丰。众望所归,五个石拱如五轮半月卧波,气韵生动,气势宏然,成为鸭江的一处名胜,堪称武隆石拱桥之冠。此桥于1926年(民国15年)因北岸边坎滑坡培修过一次。1958年因修建涪(涪陵)白(白马)公路填平桥两头的桥梯,人行桥改为公路桥,文革时期更名为鸭江红卫大桥,荷载汽车18吨,挂车80吨。此后,除了路面翻新,别无修补。
    170年来,这座石桥有一串意味特别的名字,均济桥、度生桥、显灵桥、存真阁桥、万寿桥、鸭江红卫大桥、鸭江大桥等等,这些遁入因因缘缘的名字,有神话、传说、故事、掌故、写实的元素,让人嘘唏,令人感慨。在鸭江镇生活的二十八年间,我一直想探个究竟,除了鸭江红卫大桥、鸭江大桥这两个名字辩得真切外,其他的名字都是雾里看花、云里识月。我认同均济这个既脱俗又有民间味道的桥名,它在口口相传中,撩人心绪,恰是人心的点读。正如美国作家约翰·施利姆在《我在天堂那五年》里借修女奥古斯汀的嘴所说:“每一个故事,哪怕已不是完整的吉光片羽,都有它讲述的时刻”。均济桥的故事也如此,一年四季河风绕绕,河风的身上长满了我的耳朵。一座石拱桥始终充满神性的光辉,任人述说。
    黄秀德修建均济桥点基的那天,河水陡涨,几次探水都难落定,忽见一靑衣女子提着竹篮踩水过河,黄秀德急喊:“别过去,危险!”那女子回应:“这里才是路!”女子安然过河,倏然不见,一只竹篮随风飞远,原来是观音菩萨来点基。黄秀德选建桥掌墨师时,先后请了十多个石匠都不敢应承,建桥一度搁浅。黄秀德只好在大溪河边占卜问卦,看看天意。卦师起卦时,忽然一条鲤鱼从河里跳上了岸。卦师感到蹊跷,喊人把鱼捉住,叫人赶紧拿秤来称。鱼有三斤,刚刚称完,那鱼嗖的一声跳回河里,摇头摆尾游向下游。卦师说:“掌墨师,莫非是个姓余的修桥石匠叫三金的。”黄秀德说:“为不误工期,宁愿信其有。”黄秀德派人往白涛、涪陵方向找人,真在涪陵找到了一个修桥石匠余三金。余三金五十开外,其貌不扬,欣然应许了修桥之事。
    找到了掌墨师,顺利修桥。石桥主体工程完工时,桥面上有三条襟石怎么扣都扣不好,急得余三金和他的一群石匠徒弟无计可施。这时,一个打草鞋过日子的老人走来说:“三年前,有个老石匠在我家住三个月,打了三条石头放在院坝。他临走时说,一条石头得要你银二十两,你们去抬来试一试。”余三金想起三年前确有一个老石匠来找过,请求上桥干活。因担心老石匠身体吃不消,余三金没有同意。余三金赶紧找人抬来三条襟石,竟然扣得天衣无缝,原来是鲁班祖师帮了忙。桥合拢了,举行了踩桥仪式才算大功告成。踩桥那天正值初夏,黄秀德邀请的踩桥老人迟迟不露面,到了正午时分才等来一个跛脚老人,左手撑着青布打伞,右手柱着烂铁拐,衣衫不整,面容可憎。余三斤半拦住老人问:“老人家,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老人朗声道:“均济世人而来,造福后代而去。”黄秀德听出话中有话,句句吉利,就恳请老人踩桥。在众目睽睽之下,老人从容过桥,一过桥头便无影无踪,原来是八仙铁拐李来踩桥。黄秀德摆坛虔祭,焚香叩拜,并为桥取名均济桥。
    在这些或真或幻的传说里,有着民间的仰望和时过境迁的沉静。我与均济桥最亲密的接触,是在1979年9月到1981年6月这三年间,我在鸭江中学读初中。鸭江中学就在桥南头的存真阁,上学期间我清晨和暮晚都要从桥上走过。泥石桥面,靑沙石桥栏,桥上清风习习,桥下碧波粼粼,水中游鱼成群,偶或岸边有翠鸟射入水面,溅起一朵水花。河岸的几棵黄桷树老僧入禅,河风吹来,簌簌的风声在密叶间梳理着娴静的时光。此时,这座石桥大家已叫鸭江大桥,原来的鸭江红卫大桥不再被人提及,连桥上游的鸭江红卫电站也叫鸭江大桥电站了。我思味那些在桥上奔跑的时光。每逢体育课短跑练习和测试,体育老师王成文都会把我们带上大桥,六十米,一百米,用石灰划出醒目的跑道。在大桥上,我们欢快飞奔,耳边风声飕飕,桥两头等待通行的汽车不时摁响扫兴的喇叭。我更回味那些在桥下戏水的时刻。夏天的劳动课多安排在下午,每周我们要在学校后面的马头山上的校地里劳动一半天,一身臭汗之后,班主任老师特许在严密的安全措施下,下河洗澡。我们多选择在大桥副拱桥洞下洗澡。此处水面平缓,水底多沙,可以爬上坚实的桥墩,从五六米高的桥墩上跳水,也可以一个猛子扎到水底,追抓藏在桥墩石缝里的小鱼。游累了,我们就躺在桥洞下的大石板滩让爽心的河风舔干身上的河水。石拱桥是一件伟大的事物,石头与石头丝丝入扣,桥基牢固坚实,桥身五拱环连,巍然于我的想象。我曾在桥下探看桥洞顶上斩妖剑的遗迹,一道隐隐的玄铁色的瘢痕。据说,1926年夏季的一个夜晚,大溪河流域狂风大作,暴雨倾盆,河水陡涨,滔天的山洪直扑石拱桥,大桥稳如磐石。眼看就要封桥洞了,北桥头二郎庙内钟鼓齐鸣,桥洞顶上的铜铸斩妖剑咔嚓落下,洪水瞬间下落了三尺。洪水之后,人们将斩妖剑从水里打捞起来,想把它挂回原处,无论怎么挂都挂不上去,只好将斩妖剑放在二郎庙的神像前。又传,1958年大战钢铁时,锈迹斑斑的斩妖剑被人当做废铁炼掉了。
    中秋时节,烟雨濛濛,我回到鸭江镇,又走上石拱桥。鸭江大桥的名字已让位给鸭江场镇东头大溪河上的公路大桥,人们好像要忘却石拱桥的名字,“鸭江中学那座桥”,众口一词,这是它现在的称谓。秋风瑟瑟,秋雨纷纷,秋意猎猎,是我此刻心头的实景。二郎庙、存真阁已隐入流逝的岁月,几棵老黄桷树在河边回望秋风。均济桥、度生桥、显灵桥、存真阁桥、万寿桥、鸭江红卫大桥、鸭江大桥,不由细想这一串石拱桥的名字,不由联想作家王蒙感悟人生的“内心安详,从不荒凉”这一句话,我茅塞顿开。有了一个坚实的内心自然抗得住时间的淘洗,一座桥如此,一个人亦如此。也正如重庆作家吴佳俊在《和落日相遇》说:“唯有智者,才能持守静寂,远离浮躁和功利,用一颗细腻而敏感的心,去感受生活的世界和世间的回响;也唯有智者,才懂得享受孤独,以特有的省思和体悟,去穿透宇宙的幻象和接近活着的本真。”时间可以荒芜,人心不可荒凉。均济桥,一座与世无争的桥,一座安静的桥,一座安然的桥,一位人间智者。走在均济桥,我踏在时间的苍茫,凌水的安静高过了我心中的河流,凌空的安然高过了我心头的遥想。
    均济是一座桥。一个直透人心的名字,在一座石拱桥的源头,身体力行,担当了此岸与彼岸的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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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仲祥 | 2018-9-27 09:13:34 | 显示全部楼层
文字充沛,内容精彩;欣赏佳作,遥祝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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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泊看人生,挥手谱华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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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立 | 2018-9-27 15:01:17 | 显示全部楼层
邓仲祥 发表于 2018-9-27 09:13
文字充沛,内容精彩;欣赏佳作,遥祝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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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部文学 | 2018-9-27 23:55:01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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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立 | 2018-9-28 09:00:14 | 显示全部楼层
西部文学 发表于 2018-9-27 23: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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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立 | 2018-9-28 09:00:32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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