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乔山人 于 2018-9-29 21:50 编辑
父亲一生勤劳,虽已九十高龄依然闲不住,一生的辛苦造就了他健康的体魄。在我的印象中,父亲从来没有住过医院,而这一次,却是非住不可了。 前些天,父亲无意中说左胳膊麻,端碗都很困难。我忽然很担心,会不会是心脑血管疾病? 经不住我的软磨硬泡,父亲答应随我到医院做检查。脑动脉硬化、脑梗、脑萎缩、大脑积液……这一串的结果让我慌了神。为了更进一步确诊,又带父亲做了磁共振,结果依然。医生说,最好住院治疗。 “我不住院,一分钟都不住。”父亲孩子似的吼道。 无奈,我只好求助哥哥。哥赶过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给父亲做工作,父亲依然没有答应。医生只好先给开点药让回家。 我们兄弟姐妹四人。大姐去世已经十年,二姐去世也四年多了,父母膝下只有我和哥哥了。如今,父亲病了,哥哥也处于脑梗恢复期,面对个性固执的父亲我束手无策。 当初父亲告诉我他胳膊麻,为了不增加他的心理负担,我说胳膊麻是他的老病颈椎引起的,不要紧。因这善意的隐瞒,父亲觉得他的病不要紧才执意不肯去住院。父亲一辈子性子急,风风火火的个性使他无法忍受我们生活在县城那鸽子窝似的小房子里,更别提去住院了。现在父亲执意不愿住院治疗,万一病情恶化了可怎么办呢? “其实你的胳膊麻,是脑梗引起的。怕你担心才没给你说实话。”我无奈地对父亲实话实说。 “脑梗就脑梗,活多少是个够?反正我不去医院。”父亲倔强地说,“医院那地方把好人都能住成病人,我不去!” “你现在只是轻微的脑梗,如果不住院治疗会越来越严重,最后瘫痪在床的是你!”我给父亲下了一剂“猛药”,“如果你瘫痪了,谁来伺候你?即使雇保姆,受罪的可是你呀!” “不会的。”父亲浑浊的眼睛掠过一丝惊慌,但语气明显没有那么坚决了。 “怎么不会?洋他外爷比你小那么多,就是因为脑梗才瘫到床上,受了三年罪后还是走了。”我用儿子的外爷给父亲做例子。 “那,好吧。”父亲思索了好大一会儿,终于答应了去住院治疗。“我不是怕死,是怕死不了。”父亲为他之前的固执找台阶。 “顺便告诉你,如果有一天我真的睡着了,千万不要叫醒我,就让我安安静静的走。”父亲给我交代着,听得我很心酸。 “哦,对了,前一段时间,你姑打电话问我身体,我告诉他,我和你妈身体都好,没啥毛病。”走到半道上,父亲突然像刚刚想起似的对我说,“你姑如果再问起,就说我到县城住院了。”父亲对我交代说。 我猛然感觉到了父亲的恐惧,一种对生命即将失去的恐惧。父亲兄弟姐妹七人,他行二。大姑、大伯已经去世,现在就剩下他和三个叔父一个姑姑。姑姑年纪最轻,但也七十多岁了,平日里姑姑最关心、牵挂父亲了。一生很坚强的父亲在疾病面前突然想到了自己最亲的妹妹,生怕这一去再也见不到他的小妹了,假装不经意地对我传达自己最后时刻想见他妹子的信号。我想,此时父亲的内心应该是很悲哀的,感觉自己的人生即将走到尽头。我分明碰触到了他的无助,内心一沉,这样的心态对恢复健康非常的不利呀。 “为啥要给我姑说你病了?我姑年纪也大了,经不起惊吓。再说了,你也不是啥大病,告诉我姑干啥?”我故作轻松地说,紧接着又警告到,“你可不能胡思乱想啊,不要因为你的心态不好,自己吓自己,把没有的病想出来,那我们可就亏大了。咱这次去就是对你的身体进行个保养而已,没啥大病。”我假装生气的对父亲说,他再也没有坚持告诉姑姑。 当初两位姐姐的去世对父母打击很大,他们迷信的认为是自己女儿的阳寿续到了他们身上,特别是哥哥脑梗之后,这种怪想法整日的折磨着父亲。他常常对我说,自己今年就要走了,一旦睡着了千万不要叫醒,他要去找我的奶奶去。每次听到他这么说,我总会忍着眼泪说他一顿。都说,父母在,家就在,父母长寿,是我们做儿女的福气。我希望父母长命百岁,永远年轻,那才是我最大的幸福。 银须飘然的父亲住进医院,受到了空前的欢迎。医生护士说,好长时间都没有接到这么高龄的老人了,他们就像对待自己的亲人一样,精心细致地护理着父 “老爷子,多大年龄了?”同室病友友善地和父亲攀谈。 “九十了!”父亲骄傲地竖起手指比划着。 “重孙一大堆了吧?”病友问 “外重孙多,里重孙就一个。”父亲答。 “你几个娃娃?”病友问。 “四个。”父亲音调明显的下降了许多,突然有点哽咽道“两个女子都走了……” 我鼻子一酸,立即背过脸去,眼泪“刷”地流了下来。当初姐姐去世时,我对她们发誓,一定会替她们好好孝敬父母的,可我终究无法抹去父母对他们一对女儿的思念。 父亲在医院就待了一个晚上,说啥也不愿意了。说病房里气味难闻,他气短、胸闷,让开点药回老家养病。 父亲住院后,家里只有剩下母亲一个人,我们不放心,将母亲也一块儿接到了县城。现在父亲不愿意待在医院,我只好请母亲出山相劝。 “你呀,真是越活越糊涂了。现在社会这么好,娃娃又孝顺,咱咋能不好好活呢?”母亲轻言慢语的劝说父亲,“你啥都不要想,好好治病,治好了咱再一起回老家。” “唉,活这么大年纪干啥?有啥用呀?”父亲生气的说,“只会拖累娃娃,早走早享福。” “你胡说啥呀?两个女子走得早,就是留下咱俩好好活人呢。你早早去了对娃咋说呀?你对得起女子吗?”母亲伤感起来,父亲沉默不语。 最后,我们中和了父亲的意见,白天在医院治疗,晚上回县城的家里休息。父亲一辈子经历坎坷,白天在病床上闲不住,就给病友们讲过去的故事。从民国十八年关中遭大年瑾,到北山土匪迫害百姓,再到自己亲历的解放大西北一直讲到今天的幸福生活,听说九病区有个会讲故事的老人,每天病房里都围满了听故事的病友和护士。这样一来,白天的时间过得很快,晚上回家陪重孙玩,父亲终于找到了消磨时间的好办法,情绪也渐渐地安静了下来,这样非常有利于病情的恢复。 父亲的病情很快就得到了控制,医生高兴地说,像父亲这么大年龄的患者能恢复的这么快,全靠他自己的心态好。 车窗外天高云淡,阳光灿烂,风动垂柳,拖拉机欢叫着驰骋在丰收的秋田里,红彤彤的苹果映红了父亲古铜色的脸庞,父亲像一个调皮的孩子,手捋银须乐呵呵地说,“哪儿都没有咱们乡下好啊!” 作者简介 乔山人,宝鸡市职工作家协会会员,西部文学签约作家。2012年以来,在企业杂志发表散文、诗歌等作品。2016年6月至今在江山文学网、盛京文学、陕西散文论坛、东南文艺、西部文学、作家新干线、执手文学、宝鸡文学等文学网络先后发表小说、散文、诗歌等作品百余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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