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吃桑葚，营养身心的小果子！那清爽的、带着草香的甜！每年暮春，桑葚一上市，我必会买上几次。黑紫黑紫颗粒组成的一簇，捏在手里，手指紫了，吃到嘴里除了甘甜还会给你涂上紫黑色的唇，洗下去却很费劲——紫气东来吗？爱谁谁，我先吃开心了要紧！
大把的桑葚吃美了，就爱浮想联翩：我吃了多少桑树的种子啊？如果把它们撒向大地该是一片桑树林。桑林可以采桑叶啊，桑叶可是蚕宝宝的美食，我吃了蚕宝宝的江山？蚕宝宝吐丝，五颜六色的丝巾，飘逸轻盈的丝质花裙……丝，丝……我的丝绵棉裤！伴我度过北大荒几个严冬的丝绵棉裤呢？
那该是一九七五年吧？支边已经六七个年头，身体状况越来越差，失眠、消瘦、畏寒……对我来说，像没了春夏，我总比别人多穿件衣服。只有走进教室，站上讲台才能精神些——是的，站上讲台，面对我的学生时，我“还阳”了。情绪亢奋，无论是语文、数学课，我都能给孩子们讲出点儿亮点；上我的课，班里纪律是一流的，不用耗费我有限的精力去维持课堂纪律。我坚持二十分钟讲新课或是复习要点，然后是作练习，孩子们自己动手动脑时间，有时是同学互动，他们没时间“开小差”，而此时的我一清闲下来又会“发冷”，瑟瑟地在一边观察同学们活动状况……
“耘老师，我要探亲去了，回到我美丽的西湖，回到我暖暖的江南！”剑英，一个长相纯美的杭州知青，她在幼儿园工作，知青对知青自是有一份心灵的互通，无需叮嘱，她对我的女儿是格外照顾的，这我早看在眼里。 “好好利用你的假期与亲人团聚，需要带点儿什么，只要我家里有的……”一副大姐的口吻，我诚心关照着。 “耘老师，我是说你总畏寒，不妨买点儿丝绵，做件棉衣，又轻又暖！我可以给你带回来，我会絮丝棉。”
那个年代少见识如我，除了知道棉花可以用来御寒还有就是羔皮羊皮了，至于用蚕丝絮棉衣真的没想过！既然剑英说了蚕丝棉衣又轻又暖，我自是动心的。那时我们都多么年轻啊，谁不希望摆脱掉臃肿的冬衣！ 可摸摸口袋，三十多元一斤的蚕丝，要花去我一个月的工资啊！先生不由我多想，立即托付剑英：你给她带一斤回来吧，身体要紧。
现在想来，先生当时说话的样子就像现在年轻人决定要买一辆私家车一般豪气。难怪啊，微薄的收入，两个人加起来每月只有六十四元；支撑着家庭支出，还要攒出探亲的路费，买这么贵的蚕丝实在是奢侈了！
剑英是热诚的、也是真关注我的冷暖，千里迢迢，她从杭州为我背回了丝绵。 平生第一次接触这么罕见的东西，我新奇摆弄着一只只如圣诞老人小帽子似的蚕丝“口袋” ，学着剑英的样子两手撑着抖开它们，丝越拉越长，不用担心，它不会断开！就这样，抖几下拉一拉，直到自己满意的的厚度了就铺到棉布上，一片又一片儿……轻盈，飘逸，绵绵软软！ 铺好了再用手抚平，缠人呢，蚕丝会粘在你手上！“丝绵上层还要铺一层新棉花，薄薄的就行，免得蚕丝顺着针脚抽出来！”剑英提示着。 我一一照做，只是心里算计着：我的棉裤只能用一少半丝绵，剩下的给先生也做一条新棉裤。他常在外面，更需要保暖。 夫妻两人过艰苦的日子，说不上会照顾人，但在生活上处理问题我是“公平”的。吃穿用度尽量多顾及他人，这么好的东西自己独占了我会心不安的。 在剑英帮助下，那年冬天，我和先生穿上了新里儿新面儿丝绵棉裤，细细体味着“又轻又暖、风打不透”的好物件。 这条棉裤，我们穿了好几个冬天，直到返城回到京津。
华北平原比北大荒自然温暖了许多，那么厚的丝绵棉裤自是用不上。我们从东北带回来的棉大衣兵团战士统一发的黄色的棉袄棉裤都完成历史使命，被我不断地送人，捐赠了出去，唯有着两条丝绵棉裤始终留在身边，数次搬家也没被清理掉……
四十多年啊，竟是弹指一挥间！直到今春我收拾箱子底儿，才把这两条棉裤翻出来：陈旧，老土的模样一如我们岁月的沧桑！很难想象这么粗糙的衣着会和“又轻又暖”联系起来！ 拆开棉裤，抻出磨得薄厚不一的丝绵，黄里泛着灰黑……我抚摸着，想象它们光鲜依然——为我御寒、慰我心灵的丝绵！上面有光阴的刻度，有艰辛的烙印，更有我战友的情谊绵绵！睹物思人，我的姐妹，我的战友剑英却已病逝一年！
想着，看着这堆黑漆漆的丝绵，处理掉吗？不会的，想想都是负罪感！赶紧拿来洗头液，一盆清水，一片片精心洗涤开来，然后风干——尽管家里放着丝绵被，我还是要用这抵御过北大荒寒流的丝绵做一床小棉被，岁月留痕，那一片片丝绵是一片片记忆，暖心！
2018年12月14日星期五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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