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桥流水散文】今年春节不回家

显示全部楼层 · 2019-1-20 09:14:30

                  今年春节不回家
                        文/任朝鹏

                        写在前面
   牛二嫂这样的农民工，在农村因其地理位置偏僻，至今贫穷，到城市打工，又因没有文凭，没有技术，只能做些城里人不愿做的脏活、累活，他们身份卑微，收入低、生活成本高、生存条件差，是一个值得全社会尊重的群体，希望有更多的人士和社会团体去关注、关心他们。

                        〈一〉
      四岭庙村有百多戸人家，千多号人。这里三面环山，植被茂盛，风景秀丽。两边山交汇处的顶上建有寺庙——汗山庙，周围延伸好几条山脉。四岭庙村便在五根松山和荣华山的夹沟里，在山沟涧底建一水库，只有水库下面的田能种植水稻，面积不多，其余皆为山地，多靠天吃饭，收成甚微。
      这个山沟里文人辈出，声名远播。但却因其地理位置偏僻，走出去的没见有几人回来。
      牛二嫂自从嫁到这山沟小村子来，每天朝出晚归，面朝黄土背朝天。十多年了，还是贪穷。住着矮小的土墙青瓦房，吃着白米饭。眼看村子里的年轻人都出去了，过年回来个个都风光。心里那个羡慕啊，就别提了。在年轻人的怂恿下，牛二嫂和邻村的两个女人，相约一起去外地打工，也到山外去见见世面。
      她们来到申城，在老乡的帮助下，租了间很便宜的民房，房子靠污水沟旁，又矮小，又潮湿，跟家里的牛圈房差不多。打工嘛，省一点是一点，等挣了钱换个好点的。于是三个女人挤在这矮小的房间里住了下来。
      她们靠着勤快、不怕脏、不怕累，很快就在一个小区里找了份打扫卫生的活。现在物业的保安、保洁都外包了。老板答应每月给她们每人二千五百元。她们可高兴了，二千五百元，要买好多的粮食，都够一家人一年吃的了。可她们哪里知道，老板开给她们的工资已低得无法再低了。
      小区住着好多有钱人，出门都开车。她们一个村子的人加起来也没这么多。
      第一天上班，几个人捡了许多的饮料瓶和纸板，一人搞了一捆，凑在一起卖给了来小区收破烂的人，得了五十块钱。三个婆娘兴奋得不得了，商量着买点什么好吃的回去，晚上犒劳一下。话还没说落牙，走过来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自称是这个小区的负责人，问她们卖了多少钱。牛二嫂心直口快，“卖了五十块。”只听这中年男人说，这里的东西都是我的，你们卖了钱是不是也有我一份呀，买包烟总是应该的吧。于是，自称负责人的中年男人从她们手里拿走了二十元。三个女人一下子就傻了。等那男人走后，两个女人埋怨牛二嫂，“都怪你，嘴快！”牛二嫂委屈地说：“我哪晓得哇！”
      她们悻悻地走到小区门口，又被保安给拦住了。说你们卖了纸板钱是要给我们分的，不然不准你们进出。于是，又给保安拿了二十块。有什么办法呢！“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钱！”
      五十块钱，走出小区门就剩下十块钱了。“这下吃哇，吃个铲铲啊！”牛二嫂愤愤地说。

                     〈二〉

      本来昨儿晚上可以加餐的，没想到卖了五十块的纸板钱，才走出小区门就剩下十块线了，什么也买不了。三个女人晚饭也无心做，简单下点面条吃了，草草收拾一下就睡觉。因为心里不痛快，躺在床上都久久睡不着。叮铃铃……闹钟响时天已蒙蒙亮了。迷迷糊糊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
      她们每人推着一辆找修车师傅从废品收购站那儿花二十块钱弄来的破自行车去上班，在路边摊用十块钱买了些早点分着吃了。商量着今天捡的纸板、塑料瓶各自收拾，免得多了又让别人打主意。真是吃一堑长一智啊，山沟里的女人也不傻！
      到了下午快下班时，牛二嫂一看收获跟昨天差不多，便吩咐三个人每个车上绑一捆，错开出去。
      今天一切都很顺利，沒人找麻烦。她们在小区门外的马路口汇合，一路像喝醉酒似的，歪歪扭扭的骑着车往“家”里走。正在洋洋得意时，十字路口的红灯亮了，见没什么人便径直过去了，没注意到对面还有警察在。“下来下来，靠边！你们知不知道你们闯红灯啊?车上是不能载这么多东西的，知不知道？”她们一时都懵了。在老家，车上东西再多也沒得人管的啊，咱到这就不行了呢？
      还是牛二嫂胆子大，“警察叔叔，我们不知道啊，我们错了，下次再乜不敢了。”警察看看牛二嫂，又看看另外两个人，严肃地对她们说：“你们闯红灯是很危险的，载这么多东西也不安全，是不允许的，知道不？本人每人罚款三十元……”一听说罚款，三个女人的脸一下子变得比苦瓜还难看，你盯着我我盯着你，杵在哪儿都不知道怎么说好。心里想，这是城里的警察，不比咱乡下派出所的那些人好说话。
      牛二嫂正想哀求说我们刚出来打工，没有钱，还没开口，交警又説话了，：“看你们几个是初犯，态度还好，就每人罚十元，一共三十元，交钱走吧。”随手撕下一张单子，在三个人面前晃了一下，然后递到牛二嫂面前，：“怎么着，不想走啊？‘’牛二嫂知道再说什么都无用了，交线吧。邻村那两个女的站着没动，牛二嫂从自己背包里翻出三十块钱交给警察，轻声对另外两女人说：“走吧。”
      一路默默无声，刚推开门，牛二嫂把包往床上一扔，大声骂道：“什么狗屁警察，他妈的太坏了，我闯红灯怎么啦？我载点东西怎么啦？我踩你狗尾巴啦？路上又沒个人，你凭什么说罚就罚我钱呀？我挣点钱容易吗？你们城里人到我们乡下来，说是买东西，可又吃又拿，还说没零钱，我们说什么了没有啊？“……
      骂着骂着眼泪就下来了。两个女人见她哭了，眼睛也跟着红红的，泪水在眼框里打着转儿。

                        〈三〉

   早上爬起来时，牛二嫂的眼睛看上去有点浮肿。她就水笼头放冷水抹一把脸，把头发从前往后一拢，又从手颈上取下根橡皮筋，在头发上绕几圈，扎了个马尾巴，镜子也懒得照了。望了一眼另外两张床上的人，催促道：“快点，上班走了！”
      她们每天上班都提前到的。换好衣服，准备好工具就开始干活。
      这个小区叫梧桐苑，有九栋楼十个单元，都在27——29层高。九栋楼围成一个四方形。内院中间是一个水池，水池中央建有一亭，过道绕水池一圈，水池与过道，过道与楼墙处全是绿化带。在2号楼和3号楼角口处有个蓝球场、网球场，5号楼和6号楼角口处有个游泳池，正门和后门进出，所有车辆全停放在地下车库里。1号楼1——4层、8，9号楼1——2层是商业房，1号楼前面是一片广场，比较热闹，商业区的卫生不归物业管，所以阿姨们一般是不会去的。
      内院一层有三个公共厕所，九号楼公共厕所门前的绿化带上，栽了十棵桃树。牛二嫂自小就喜欢看桃花，她一到这里就爱上了这片桃园。虽然时至初冬，但树枝上早已光秃秃的，没了桃花的影子，她每天都会去树下走走，似手在寻觅那乡下老家的踪迹。
         整个小区有13个保洁，前几天走了两个，两人的区域这两天都是其他阿姨代做的。领班说今天会有新的阿姨过来。牛二嫂心里说，来不来人都不管我的事，我只管做好分配给我的事就成，其他事自会有人去操心的。
         她刚把厕所卫生做好，领班领着一个看上去大约五十几岁的阿姨过来。牛二嫂往这个阿姨身上瞟了一眼，见她人还蛮精神的，脖子上套了根黄灿烂的金项链特别显眼，但套上这身工衣服怎么看怎么别扭。心里想，这人是来干活的吗？正在暗自嘀咕，领班对她说：“牛阿姨，这个阿姨今天新来，你先带一下，明天就做原来梁阿姨的岗位。我那边有点急事，你先带一下啊。”
         “我姓高，……"领班走后，新来的阿姨自我介绍道。“我是本地人，我们这搞开发时，土地被征掉了，房子拆迁，我家分了三套，我们老两口一套，儿子一套，女儿一套，我们是有社保的，我都领退休金了……”
         牛二嫂有些烦了。这两天本来心情就不好，哪还有心思在这听你翻书哟。有钱怎么啦，还不是来跟我们乡下人一起干活吗。就随口说道：“你都有退休金了，不在家养老，还出来干什么活哟！"高阿姨说：“哎呀，我在家没事，出来找个轻松点，时间短的活混混，时间长，活太累我们城里人是不做的。”牛二嫂一听她说这话就来火，这不是明摆着瞧不起乡下人嘛，你瞧不起我我还瞧不起你呢。就冲高阿姨说：“高阿姨，我也是新来的，这里的情况我也不太熟悉，你还是去找领班带你吧。”说完，扔下她就走。

                        〈四〉

      简单的工作重复做，长年累月，周而复始，这就是保洁的工作。每天都有那么多的活要干，总也干不完。
      今天星期一，小雨。下雨天，对保洁来说是最麻烦的。无论是过道还是厕所，楼道、电梯，一串一串的脚印总也拖不完，擦不净。掉下的树叶、纸等垃圾黏在地上又扫不掉，还得弯腰下去用手捻。
      牛二嫂本来是个急性子，她总觉得地面越拖越脏，心里一急，直想冒火。这时，一个胖胖的中年男子来上厕所，牛二嫂赶紧打招呼：“经理好！”正好领班过来，见她管这中年男子叫经理，就问她：“你认识？”“认识。他不就是我们小区的物业经理吗。”“谁告诉你的呀？”“他说的。我来第一天，他跟我们说他是这个小区的负责人，这里的东西都是他的，捡了他的纸板应有他一份，得给他买包烟。我给他了二十块钱才让我们走。到门口，又被保安拦住要了二十元。”说得即愤慨又无奈。
      领班对她说：“我的傻妹妹啊，哪有这样的物业经理哦。他是前面火锅店的服务员。我在这做了五六年了，我还不认识他呀？你咱不早跟我说呢？你等下，我把钱给你要回来。”
      领班堵在厕所门口，冲里喊：“胖子，赶快出来。”胖子出来后，她指着胖子的鼻子说：“你为什么骗阿姨的线？马上还给阿姨。不给我到你们店里找你老板要去。给不给？”看她很凶的样子，胖子说：“我开个玩笑，谁知她当真呢。”边说边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二十块线递给领班，灰溜溜的走了。
      到了中午休息时，领班拿着二十块钱进来，对她说：“保安的二十块钱我给你要回来了。记住，以后谁要是再敢欺负你们，马上打电话给我。”
      俗话说：“乡下的狗上不得街。”山沟里的人，从未出过远门，哪知道城里套路这么深呢？

                        〈五〉

      晚上回去，牛二嫂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她在想，城市是我该来的地方吗？从那些城里人看我们乡下人的眼神和说话的語气，可以感觉出，他们从骨子里是瞧不起乡下人的，但又感觉他们对乡下人有一种离不开的依赖感。是不是正如那位城里保洁阿姨说的那样，这些脏活他们城里人是不做的。
      唉，想那么多干嘛哟，别人怎么看怎么说，那是别人的事，我一不偷二不抢，凭劳动挣钱，我总不能瞧不起我自己吧！从今天领班的仗义举动，她觉得来到这个城市也并不孤单。这样一想，心里舒服多了，慢慢的鼾声响起，进入了梦乡。
      城里人也并不是一开始就是城里人，他们也是从乡下走来的。
      记得一位北方的朋友在微信中写到：“北国，少有庭院深深深几许的迂回，却有山长水阔知何处的寥远。没有红豆深种的错落，却也有风荷并蒂的婉约。想来这人世间的景致，古与今，南与北又有什么不同呢？一席风景，承载着一页春秋，变化的是人情故事，不变的是山水自然。”
      第二天早上，她带着买的一包瓜子和金橘高高兴兴地去上班。放好东西，换好衣服就跑去厕所做卫生。打算厕所卫生做好了再做楼道、收垃圾等，刚做到女厕所最里面的一格，放下马桶盖时，发现一部手机静静地躺在那。她拿起手机想都没想立马跑去找领班，把手机交到物业监控室。
      中午吃好饭休息，牛二嫂拿出瓜子和金橘，说是昨天领班帮她要回了几十块钱，买点瓜子来大家分享，表示一下心意。也乐得领班做个顺水人情，将瓜子和金橘分给阿姨们一块品尝，并对大家说，我们都是外地来打工的，风里来雨里去，遭受了多少白眼，挣点钱不容易，都互相帮衬着点啊！几年前，我刚来的时候……她开始讲起了她来城里打工的心酸历史，她讲得有些激动，阿姨们也都静静地听。
      还没讲完呢，物业经理带着一位打扮时髦的女士进来了。想必领班刚下的演讲她听到了，打趣地说：“哎哟，我们阿姨讲的不错嘛，鼓掌，鼓掌！”领班见领导带人来了，忙站起来哈哈笑道：“领导来了，请品尝瓜子。这是我们牛阿姨买来请客的。”经理说：“我就是来找牛阿姨的。”这个时候，牛二嫂才知道，原来小区的物业经理是个大美女呢！经理指着牛二嫂给那位女士介绍道：“这位就是捡到你手机的阿姨，牛阿姨。”这时，那女士从皮包里拿出一张百元大钞递到牛二嫂面前。说道：“牛阿姨，谢谢您！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请笑纳！”又说道：“这部手机对我来说很重要，里面有许多重要信息。我也不知道我丢到哪了，正着急，物业领导就通知我了。实在是太感谢您了！”牛二嫂急忙说道：“不用谢，誰都有丢东西的时候，捡到东西归还失主，这是我们应该做的。”说什么也不要女士的钱。
      经理笑着说：“看看，我的员工都是好样的，拾金不昧，值得表扬！”领班趁机说：“经理，这是好人好事，应该给牛阿姨发奖。”“好，好，发奖。你们今天吃的瓜子我买单了！”

                        〈六〉

   今天是星期天，轮到她们几个休息，便睡了个懒觉，早上七点过才起床。
   起床后牛二嫂和邻村一女的泡了一大盆子的衣服，另一女的做早餐。想洗好衣服收拾完出去耍。成天就像被关在笼中的动物，上班关在公司，下班关在出租房，无聊透顶，也想出去给自己放放风。
   早餐比较简单，烧一锅开水，每人两个荷包蛋，把昨天下班在超市买的小汤圆倒一袋在锅里，然后又加了红糖和米酒，一碗温馨的醪糟汤圆捧在手里，满满的幸福感。只是超市汤圆品种太多，大汤圆里包的糖太甜，就买了没包糖的小汤圆，谁知买回的是粉团，煮熟了亮晶晶的像珍珠，吃起来儒纠儒纠的咬不烂，几个人边说笑边吃。
   吃完早饭就赶紧洗衣服，洗的洗，清的清，在水沟边的树上牵上一根绳子，衣服在初冬的凉风中慢慢脱水、风干。
   她们漫无目的地在马路上走着，看那黄黄的银杏树叶一片接一片的飞舞着落下，看那绿化带上种的蝴蝶花，黄的、红的、白的、黑的，就像一只只蝴蝶静静地停歇在草丛上，惹得美女们或蹲或站，与它合影留念。偶尔，还有一两簇月季花，紫红的、粉红的特别撩眼，她们说着笑，摆着各种姿式拍照，仿佛又回到了那浪漫青春的少女时代。
      来到不远处的一个小公园，公园里别有洞天，似乎冬天还没有到来，仍然氤氲在春天的气息里。柳枝还是绿的，草也还没有枯萎，清清的湖水倒映着周边的树木和楼房。一片树叶飘飘悠悠地落在湖面上，一圈圈涟漪微微荡漾……
      一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她们很满足、很开心。

                        〈七〉

   元旦节马上就要到了。节日来临时，各小区都要进行全面、细致、彻底的清理、打扫，是每个保洁公司不成文的明为规定，梧桐苑小区也不例外。
   这天，为了迎接小区的卫生大检查，领班将全体阿姨分成了几个小组。牛二嫂和邻村的一个阿姨，加上刚来的那个本地阿姨，被分在了一个小组，她们负责楼下一层的几个公共厕所和所有地面公共区域的卫生。
   在疏通厕所门前的地沟时，需要掀开盖板，用塑料管接通水，一边冲一边清理污水。厕所门前的地沟是比较脏，比较臭的暗道，里面的水都是黑黑的。本地阿姨一看下不了手，“哟，这么脏，这么臭，我可不会做的。”牛二嫂多少了解一点这些本地的阿姨，个个都是聪明人。别人的活是死活都不愿插手帮忙的，除北对自己有好处，自己该做的活却等着别人来做，她们只知道“直来真去”，边边角角的垃圾几天甚至一两周都难得接触到，有时连眼晴面前的污渍也清理不干净。实在看不过去了，领班便会安排别的阿姨前去帮忙。这不，一看又脏又臭的活又准备开溜了。
   刚分到这个小组时，牛二嫂心里就没拿她当个干活的人，算是来凑数的吧。愿干就干不干一边去，没你我们俩人也能做，大不了别人休息我干活，多干活也累不死人。就随口说道：那你看那儿不脏不臭你就上那儿去做吧，这里有我们俩人就行了。本地阿姨乐得听她这句话，拿着扫帚畚机，像躲瘟疫似的迅速离开了。
      邻村那女人可不乐意了，正要开口骂人，被牛二嫂挡住了，说：“就当没有她吧，又不是第一回。”
      下午下班时，牛二嫂在小区门外被上次丢手机的那位女士给拦住了，笑着对牛二嫂说：“牛阿姨，我在这等你好一会儿了。里面人多，不好说话，能耽误你一会儿好吗？我有话跟你说。”牛二嫂说：“大姐，有什么话你直说吧，这两人都是我的好姐妹，我们一同从老家出来的。”那位女士说：“好，好。这段时间，我一直都在观察你。我觉得你人很勤快，人品又好，我有私活介绍给你，出来打工多挣一个是一个，你说是吧？我知道，许多公司老板是不允许员工在本小区接私活的，怕影响工作，所以我就在小区门外来等你了……”，没等那女士说完，牛二嫂她们三个人高兴的不得了。牛二嫂激动地说：“谢谢大姐！没问题，我们一定能做好，不管钱多钱少，我们都是从农村出来的，不怕脏、不怕苦，只要有活干就成，我们全听你的。”……
      就这样，牛二嫂她们接下了第一份私活。

                        〈八〉

   转眼间，已到冬至节了。天气一天比一天冷。昨夜一夜风吹，气温一下子降到了零下。早上起来，有水的地方已结了薄冰，草被覆上一层白白的霜。霜风中的行人都把自个儿褁得严严实实，更有那马路上的清洁工们，把袄子的帽子罩在头上，帽子上又套上工作服的帽子，然后再在上面用一根宽大的毛巾从头顶盖上，再从后颈拉到前面脖子处打个结，一个大口罩，除了两个眼睛，你根本看不见她们长的什么模样。
      午后出了太阳，在寒风刺骨的冬日里，太阳的光芒显得那么微弱无力。因为出了太阳，天气好像变得长了，下班时天还比较明亮。
      牛二嫂们三人骑着自行车，来到董老先生的别墅，车子停为在院门外，推口进得院里，只见董老先生正站在他家院子里的梅花树前赏花吟诗：“中庭多杂树，偏为梅咨嗟。问君何独然，念其霜中能作花，露中能作实。……”
   “老先生好诗啊！您大冷天站在这冷不冷呀？”牛二嫂开口打招呼。老先生见牛二嫂她们来了，哈哈笑说道：“不冷不冷，你们快来看，我这棵树上的梅花已开了两三朵，你闻闻看，香不香？”牛二嫂们三人凑上去，用鼻子闻闻说：“真香啊！”董老先生很是得意，满脸笑容。“董老，外面冷，你看会儿早点上楼，别冻着了。我们干活去了啊。”“好，好，我再待会儿。”
      董老先生是一所大学中文系的教授，已退休好几年。平时就他和老伴在家，儿子和儿媳经营着一家公司，每天很晚才回家。
      牛二婶到楼上跟阿婆打个招呼就进了厨房，给董老一家做晚饭。另外两个阿姨便忙着打扫屋子，洗衣服……看着这几个从山里农村来的阿姨，即勤快，嘴又甜，教授俩老非常喜欢，常常在儿子儿媳面前夸奖她们。
      等牛二嫂做好一家人的饭菜，把饭后吃的水果削好，摆放好，另外两个阿姨的活也干完了。此时的天早已黑了，她们在橘黄色的路灯
照耀下，笨拙而又愉快地行驶在长长的马路上。
                              〈九〉

   老先生吟诵的梅花诗她们听不懂，但读书时梅花诗也背过几句，“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唯有暗香来。”“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来日绮窗前，寒梅著花未。”“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乡村里没有梅花树，真正的梅花长啥样，谁也没见过。只有那房前屋后，满山遍野的桃树，在开花时节，那才是她们最浪漫的时候。“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要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没有别的話可说，惟有轻轻地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好像张爱玲的这一段名言是专门为她而写的，这里面有她的故事。因而，牛二嫂对桃花是情有独钟，偏爱有加。
   眼看要过年了，几个女人的家里都纷纷打来电话问什么时候回家？“回家？过年了，谁不想一家人团团圆圆，快快活活的，跑到这天远地远，孤苦伶仃的地方，像个叫花子似的？我这才出来几个月，除了房租费、水电费、生活费，就没剩几个钱了，车旅费都不够，怎么回呀？今年不回了，你们在家自己过吧！”牛二嫂给男人没一顿好气。
      嘴上这么说，心里可是愁断肠啊！但又总不能跑出来，千里迢迢的，就这么空着两只手回去吧？那还不让人笑话死？
   手里干着活，心里惦念着家里。真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啦。
      下班后，她们又来到懂教授的家。一进门却被屋子里的情形惊呆了，只见餐厅的桌子上摆满了酒菜，中间还有一盒大蛋糕，老教授一家四口，还有介绍她们来干活的那位女士，围坐在桌子旁，专等她们的到来。以为是走错地方了，还没回过神来，老教授热情的说：“快来、快来，就等你这位大寿星了。”
      “谁是大寿星啊？”这更让牛二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教授的儿媳妇说：“牛阿姨，今天是你的生日。你来我们家时留有身份证复印件的，你们出门在外不容易，我们一家人又都喜欢你们，这是缘份。今天给你过生日，是老爸老妈提出来的，没有提前告诉你，就是怕你不答应，也想给你个惊喜。你们都别站着了，快入坐吧。”
   “我自己都不记得今天是我的生日，……"牛二嫂感动得热泪盈眶。
   席间，教授的儿媳妇关切地问道：“牛阿姨，你们春节回家吗？”牛二嫂沉默了一会儿说“不回。"“好、好，不回就好。过年我和我先生要去外地，就麻烦你们过来陪陪二老，工钱我加倍给你们。”
      这简直就是喜从天降啊！牛二嫂们大喜过望，回去后立马给家里人打电话：“今年春节，我们不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