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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纸婚介单 （小小说） 秦钟 交三九头天凌晨，小店刚开门就迎来了一对需要办理结婚手续的大龄男女。 我的心情不是很好。因为，天色未亮，安静异常，正是赶写作品的好时机。可是这一对男女从神情眼色气质看，却是与众不同的。店里有多台电脑，我就把自己工作的电脑出让给他们使用。 这一对年轻人他们文雅安静，比比划划，不大讲话，且占据了我工作的重要位置和时段，原来以为打个介绍信，不要几分钟就好了，并且他们手有成稿。我只好谦卑地退入后台，让他们全力以赴，干好自己想要的工作。然而，他们一占据主座就是一个上午三四个小时，这长达半天的时间呀，叫我无所适从又不能上火生气。 仔细观察，原来他们是一对聋哑人，女的大约30岁许，长得高大健美，优雅漂亮，穿着一身很得体的深蓝色棉制服，打扮着装是一种工作干部或者大学生的装束，也完全是一种社区或者基层女干部的作派，叫人油然而生出一种深深的敬意。可是，上机打字的却是那位男士，男人看来不如女人高大，戴着一把抓毛线编织浅灰色的帽子，口里叼着雪茄，若有所思地隔一会儿就抽出一支，还礼貌地让店主我也来一支。我不会抽，摇摇手示意不会，他也就罢了，仍然专心致志地上机打字，酝酿思考最合适的辞令，比较完美的格式，努力地干好自己的事。 他们打写的证明信，完全是自己按照特种格式撰写的。首先是命题：婚育状况证明。其具体内容是： 兹有本单位（社区）员工XXX ，出生于 X年月日，性别：X ，族别：XXX，身份证号：XXX ，户籍所在地XXX ，住址：XXX 。系：XX （初婚、再婚、复婚、离异、丧偶），其配偶姓名：XXX ，出生年月日。性别：XXX ，族别：XX，身份证号码：XXX 。结婚日期： XX年月日。生育过X个孩子，生育时间：XXX ，由本人（对方）抚养，于 XX年月日与 XXX 同志结婚（离婚）。 这种格式，牵一发而动全身，那些不确定长短的横线，一会儿长，一会儿短，一会儿隐没了，一会儿明显了，跨越了格式文体，根本不听指挥。打字的男人急得满头大汗，抓耳挠腮，心事重重，我自以为是地上前试着解围了几次，也无能为力。只好等待我的两个（维吾尔）雇员来解决。打了好多个电话，等待了个把钟头的时间，雇员还是不见出来接话。还有个老维吾尔女人频繁地打入了电话，她脾气有点大，还附带有点哭腔，好像是有满肚子的委屈和脾气需要诉说发泄似的。这一对青年男女都使用智能手机，智能手机也不能用来表达手势，因为他们俩都是聋哑人，只好让旁人代接代打。先是询问：（你们）在什么地方？有几个维吾尔同志给回答了 （这一对年轻人所在的）地点在XXX。 时间一分一分地流逝着，今天我的工作特别多：家里店里，收账付账，上货应酬，出门练球等，看来要偷闲进行写作是没有希望进行了，一个突然捕捉到的素材，一个一闪而过的念头和时机。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眼看就要过去了，证明信打写是有点进展，但是如死灰复燃，长夜滴漏仍然很缓慢。不是不成功，而是这位聋哑残士是个完美主义者，他太斯文，太磨叽，不厌其烦精雕细刻动作太慢，要求太苛刻，不能容忍一丝一毫的瑕疵存在，不想放弃每个高标准的办事规则，好像结婚证明就是一切，写好证明就能成全一切。忽然又有一个电话接入，仍然是那个老维吾尔女人打入的，是要查找出他们两个人选择服务的准确地址，还要多久等待。天气实在太冷，阴沉晦涩，室外负18度，还飘着细碎的雪花。几分钟后，她（那个打入电话的老维吾尔女人）风风火火地破门而入，哭哭泣泣，手舞足蹈，夸张地作着大回旋、大起落，大调整或者满世界寻找搜索他们却不得而知的姿势，而且直接冲着写介绍信双方的女方侮辱谩骂，而且是用最恶毒最残忍的语言，几乎要大打出手，可能因为在外边等待冰冻的时间过长，也许是因为触摸不到门路泣不成声地又用力克制住自己的义愤。 我的维吾尔语听读能力非常困难，水平低劣，让雇员翻译了几次，才得知这位老维吾尔女人是聋哑女人的母亲，就是附近村镇的住户，是特意来阻挡或者劝解他们不要在一起，不能成为事实婚姻的。现在才明白，女方是喀什聋哑学校毕业的，而男方是克拉玛依聋哑学校毕业的，他们走到一起完全是依靠网络牵线的自由恋爱结合，而且是跨越民族的，跨越地区（相隔2000多公里），也可能是因为男方是个汉族，风俗习惯不同，宗教信仰不同，这又增加了他们加强联系情投意合缔结婚约的障碍。 聋哑女的妈妈一坐下来，发疯地诉说谩骂了半个多小时，指手划脚，肆无忌惮十分地冲动，暴怒得像一只疯狂的母狮，并出于对女儿本能的爱护与尊重，时刻在委屈压抑着自己，不敢过于动手和粗暴。这时我才打量了一下：她六十岁左右的年纪，个儿不是很高，有点臃肿黝黑，披着驼色大方丝巾，穿着维吾尔女人通常的衣饰（恰袢）。但是与其女儿有着近似的相貌和眼神，说明其父亲一定很高大魁梧，其母亲年轻时，应该也是一个超级美女。在翻译雇员的破解点拨之下，我终于明白了：这个老女人生育了两个女儿，小女儿是个正常人，已经出嫁多年，家里再没有男孩。她不愿意大女儿自由远嫁，倒不全是因为民族禁忌而反对跨越民族的婚姻，只要在附近的麦盖提，英吉沙，萨车县，岳普湖也许都是可行的。 在作思想教育工作的同时，其女儿表现出超常的细致温婉，贤淑孝敬。不管其母亲怎么地歇斯底里，指手划脚，张牙舞爪，怎样地发挥张扬母亲的威仪与施展控制权，女儿只是默默地承受，做出十分谦让与愧疚的表情，还不时依偎在母亲身边为她擦拭泪水，抚摸胸口，捶背安慰。 时间过去了三个多小时，眼看又到了用午餐的时候，一个上午就这样白白地流逝过去了。我还是十分地兴奋，密切地观察事态进展，按捺住自己的良心耐心同情心，因为残疾人要结成一桩婚姻，少而又少，难上加难。南疆北疆相隔是如此之遥远，地域气候，风俗习惯，经济条件差异甚大，说是比作跨国婚姻也不为过。同时，他们之间出现网恋，且能保证成功也许只是微乎其微呀。 我观察他们的生活处事心理细节与举动，我欣赏他们敢于反叛，冲决罗网勇敢地为实现自己的理想抱负走南闯北，栉风沐雨的大无畏精神，我还大大方方地试图偷拍抓捕下他们打写签约，留下有清晰钢笔字迹正式的证明信详细内容。被男方发现了，他下意识地抽了回去。此后汉族男孩向我反复地寄送香烟，掏出一叠厚厚的钞票，要给我交纳服务费。我由衷地谢绝了。因为，我的小店从来不收残疾人与贫困老人，生活困窘人群的任何费用，有时还要迎来送往，贴上运费及包装费与宝贵的时间。 因为，这一对年轻人自从一踏入商店时，就加上了我的微信，我也留下了男方的微信，期待关注他们的故事，想天下有情人必成眷属，也希望他们的关系有一个良好地发展与下文。看到我的诚信与道义，热情和主动，汉族男孩激动地上前举起了大拇指夸赞我，并且与我紧紧握手，维吾尔女青年也当仁不让地上前把我粗大的老手抱在自己温暖的怀抱里紧紧地握在了一起。这时候，我才发现她更有朝气，更加漂亮，更健壮，更成熟！而且这是一种从内向外散发蒸腾的人文素质与文明文化素质的有机结合。 送别了他们走出老远，我还没有收回余光的意思，确信他们走远了，也许永远再也不会回来了，我才回到办公桌前，重温他们滞留在小店里、电脑上温暖的镜头与过往情景，重新阅读他们打字复印的痕迹与微信内容。 张勤奋：何时离开喀什，返回克拉玛依？ 冯超越：还在磋商办事，不久…… 娜塔莎：你好，等你回音…… 全国耳障人交流群； 东北无声群； 油城公交群； 无声新闻网； 冯群雅（妗子）：…… 2790字 2019.0.20定稿 秦钟电话;15309986826 qq: 31305923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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