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柯丰小说】 蜻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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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1974 | 回复4 | 2019-5-6 14:51:5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1
       林话联合十八岁的年龄,走起路来,跟蘸满小清新的早春邂逅清晨的阳光似的,额头上的发帘踮动着特有的温柔与安然。两腮可人的酒窝像藏着一个蜷缩的梦。嘴角天然性的牵动着一丝微笑,像草尖上的露珠空灵而又清澈,不经意的弹动着阳光折射的光线。她经常这样出现在上学的土路上,就好像温煦的朝霞,踩着悦动的韵律,把温白如初的暖意搁在周翔躁动不安的心绪中间,款款的向前走去……


       每逢下课,脆嗒嗒的铃声好比绿皮甘蔗,可以暂时咬开黑板上的粉笔字,丢掉书本上的密密麻麻的笔记,然后停在另一段时光里,咀嚼着属于自己的甜蜜。舍不得从窗户上移开目光的周翔,任由林话的手搭在三楼的栏杆上,凝视远方,听着校园广播里的音乐,这样的插曲仿佛已经成为了周翔的一个习惯,宁静而又带着馥郁芬芳的味道,如淡淡的云彩,淡淡游。


       午饭时间,锅炉房的拥挤的人群如同沸腾的开水,热闹非凡。周翔通常会立在乒乓球台的一端,看着林话晚来的脚步,静悄悄的穿过草坪上踩出来的小路,低着头端一个塑料饭盒,铁质的勺子时不时的蹦出斑点的光,晃过周翔的眼睛,而他望着林话摆动手臂,觉得她身旁好像载满了各种颜色,都停留在他的眼窝里,一时之间惶惑不安,而又如影随形。


       周翔趁着林话走进饭厅,尾随其后,但又不动声色。因为来的迟,故而饭厅已经变得人影稀薄,坦露出来的饭菜味与油烟味,在地板和脚步中来回散逸。周翔的胃口跟着林话往打饭的窗口挪动,他不太敢直接跟在她后面排队,总是隔着一个人,好像那样可以掩护他这个跟随者。但他还是能闻到林话身上那一股清香的槐花味,周翔猜她一定经常用这样的东西洗脸。


       打好饭菜的林话,把早就攥在手里的饭票递给打饭的师傅,可由于后面的人急切,把林话的勺子撞掉了,磕在水泥地上的勺子发出丁玲的声响,像一句美丽的诗,突然停下笔,点了一个顿号上去。周翔觉得那种声音,好像是有人将他一直掩映的幕布,给扯开了一角,他紧张的等着幕布里人,然后意外的被窥视到。


       周翔的脑子有些乱,他想先一步捡起了勺子。可林话欠身停在那,已经伸手去捡。林话的手指在勺子的耳朵上轻柔的摁了一下,勺子叮铃一声,在空中转了个圈,跳进林话的掌心里。她的手指拎着勺把,感觉像是拎着一个动人音符,生怕让听不懂的人给破坏了。


       林话饱满的的脸颊稍稍侧了侧,脸上流出一丝出自礼貌的笑意,颔首微微点点头。周翔觉得脖子上有些烫,那种烫在看到林话安静而又矜持的眼神时,又开始往脸上蔓延,在全身的每个细胞里缠绕。


       周翔盯着林话那清瘦而又修长的手指握着透明的饭盒,在水龙头前洗去勺子上尘土,然后走向教学楼的大厅,林话总是靠在大理石的柱子上,看着围墙外的那个角落,安静的像一杯白开水,没有丝毫的抖动。饭粒在他的咬肌当中被充分琢磨。柱子上亮灿灿的阳光,像一只温柔的手,握着一只玻璃杯,而林话仿佛是一只带着红色纹路的吸管,曲折的身体在折射的光中,游弋于光的活泼和影子的内敛之中。



(2)

       春分前后的天气,海蓝的天空泛动着云白的浪花,把校园搁进遥远的背景里,周翔的心情好像也随之挂进梨花素雅的白色当中,白色花瓣上的小黑子似乎若有所思,小黑点像林话眼睛里的黑色,他希望林话的眼神能够稍稍的停一下脚步,搁浅在他的视野当中。


       周五是个诱人的日子。对于周翔来说,这还是一个特别的日子。因为他老早就注意到林话每个周五都会去操场打羽毛球。在唯一的一块场地,他是其中的一位观众,可是离的最远,不是因为怕靠的太近,而是喜欢远远的,清晰的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而这个时候,他是坐在操场的单杠上,很放松的喝着汽水,看见林话扳回一分,他就喝一口,看见林话输掉一分,他就把玻璃瓶嗑的丁玲作响,那好像成了他鼓励林话的一种形式,林话有时会朝单杠的方向望一眼,但那多数是一种下意识行为,算不上认真的审视,可周翔很享受这样探望的目光。


       周翔有时会发挥自我想象力,让其他人从那个场地上消失。把那个场地变成他和林话两人的,拔除一切拘谨和距离,进行一场心照不宣的比赛,他甚至能想象到林话挥拍的角度,跳跃的色彩,还有笑容的弧线。


       课后闲碎的时间,就这么闲晃在他的思想意识形态里,一种愉悦自我的力量,在他的心里慢慢攥成拳头,等待着一个认真勇气,去面对心仪的好感。

       周翔习惯窝在操场的角落里,嘴上咬着草根,等待放学的呼啸而至。但更多的是因为林话,在周翔目之所及的视线里,林话像一个移动的坐标系,拿着课本在教学楼的过道里来回踱步,像光线悄悄的挪动着影子。周翔按耐不住的脚步,像一个X因素,企图破解横向坐标和纵向坐标,找出林话活动的接抛物线。

       周翔能闻见夹杂着绿芽与花瓣的萌动,青涩而又富有泥腥的嫰墒被翻出来,从操场的围墙外飘过来。操场围墙外的柳树拎着一兜青黄色的流苏,在风里轻轻漾动,而林话扎着的马尾辫,由于整理皮筋随手解开的长发,会把她倩丽的身影放大,


       放学的路上,周翔的自行车慢吞吞的晃荡着,挑着林话的步子,话语,还有他身上的槐香味。尽量使其停留在同一节奏上。可这样的时光,总是在周五放学时被打断。每逢周五,都有一个戴眼镜,穿灰西装的中年男人骑着自行车来接林话,而这个人的身份始终像一个迷,让周翔每每惬意的心情变成一种费神的思量。


《3》

       春季的阳光猛烈时,可以裸露出大片豁亮的热情,热情的像开朗的笑声,没有一点伪装和迟疑。粉嫩的杏花和迎春的馨黄渐已走开,地畔的桃花嫣然的走在一片绿色当中,蝴蝶翩然的翅膀,缓润的揉搓着路边的小花,蜜蜂的语调似乎惴惴不安在说着什么,在幽静的田野里来回转圈,寻找蜜糖的佐料。


       早饭后的时间,透着股子懒散,撑着胳膊肘的周翔没有看见林话熟悉的身影,林话所在的教室,有一扇窗户上少了一块玻璃,像是被人刻意卸掉了。他有些失望,这种情况俨然打断了他的期待和等候。刚扫过的教室,洒上水,带着一种尘土的垢味,使得周翔的心绪莫名变得烦躁。他走出教室,径直朝三楼林话所在的教室走去,他希望能看见林话,可是教室里除了熟悉的桌椅板凳,还有咬着饼子夹菜的人,其他一览无余。


       周翔若有所失的走下教学楼,在操场上漫无目的的走着,眼睛在操场里四下寻望,阳光清晰的分变率不容置疑的呈现着各个角落,他走到羽毛球的场地停了下来,搁满树荫的场地,有很多重复但不厌倦的画面,期间总是会发出各种笑声-----


       他的眼被斜上空的一块红色床单叼了过去,红色像攒动的火苗在跳跃着向他蹦过来。他看见在宿舍的楼顶,林话正在和一个女生收拾床单,因为她站的地方高出自己好多,所以林话的身影异常清晰。他能看见林话脸颊上旁若无人的笑,笑容被阳光拂过,曼妙的游走在云的群裳之下,被蔚蓝完全掬在手心里。大部分晾晒的天蓝色床单,在她身旁徐徐的卷动着,她躬身从床单的一页挪到另一页,床单似乎有意将她的身影折起,又款款的放下,像一张绮丽的剪影,又像一段自由灵动的文字------


       周翔的世界就这样悄悄的被林话占满,他觉得有时候会不自觉的进入一种惬意而有安静的状态,像绿色的墙裙鲜明而又满足。
   
    下午的活动时间,周翔坐在花坛边缘,看见林话和一个女孩走向操场的角落,那是一块废旧的黑板,上面已经很久没有粉笔光顾,林话在和那个女孩讨论什么。


        周翔拍拍屁股上的土,准备去洗手,但实际上那只是近距离凑向林话的一个由头,在水龙头前洗手的周翔,他的视线没有分毫分给手和水,而是全部给了林话的背影。


    “同学!能帮忙把黑板上的那一块土给弄掉吗?”林话旁边的女孩说。


       周翔是快跑着过去的,实际上看见林话,他是满心雀跃,紧张的喉结在脖颈上下游走。不等林话解释,他的脚已经登上围墙,指着黑板上那块凸起的脓包,从墙沿上掰下一块砖头,敲打起来。


      林话的手遮住阳光,看着晃晃悠悠的周翔,说:“你别砸了!小心摔下去!”


      周翔看着仰起头的林话,圆润的脸庞,鼻子上已露出细密的汗珠,眼神像溪水里的石子,清澈见底,就那么看着他,可

      他丝毫没有俯视的感觉,他真想被她明媚的目光一直这样注视着。


      林话提议周翔将跃上围墙的野藤拉到围墙这边来,稍稍的罩住这块突起的黑板,这样看起来就好多了。


      周翔将野藤扯过来,按照林话的手势,将野藤的嫩梢摆弄好。


      周翔看见摆弄好的绿藤,如林话的发帘搭在黑板的额头上,飘逸着鲜活的力量,细腻而又美好的拨弄着他内心的悸动。


      经由黑板衰减的光线,把林话握粉笔的手,照的灵巧精致,粉笔雕刻着每一笔每一划,那双白色的球鞋,收紧了林话纤动的脚踝,往左走移两步,往右再移两步,像两块小磁石,俏皮的说着她的吸引力。

4
    四月份的性格,还不是那么成熟,有时候是阳光明媚,有时候冷飕飕的,显得还是有些矫情。笔在周翔的大拇指上,以指南针的方式徘徊犹豫,而周翔的指南针总是和林话所在的方位重合。他非常希望林话突然能从三楼的窗户伸出头,可是这样的期望总是事与愿违。

    周翔被一个灰色的身影打断了,陌生而又熟悉的身影,从一楼的走廊里溜了过去。在走廊仅有的光线中,灰色的身影好像提了一个问题,一个关键性的问题。来学校接林话的到底是什么人呢?这个人身上有一种儒雅的神色,举止间透着一股子清高,不像是农村人,那到底是什么人。

    这个问题旋转着,缠绕着,就像是想要了解一个人,可是遇到了一个无法破解的谜题。单从年龄上看,他断定这个男人绝不是林话的父亲,可那天看见林话见到他还有些拘谨,甚至连话都没说几句,陌生之中又带些客气,这让他很是不解。
教室霎时间黑了,停电就像是一场意外,突然用墨把整个校园给浇灭了。剩下雀跃的声音,在“吱吱呜呜”’的冒着沸腾的水汽,趁黑动乱的学生总是放飞着别致的自由,把书本抛向幽暗的教室上空,叮叮当当的敲着铁栏杆,生怕被黑暗忽视自己的存在感。

    值班的老师,挥动着手电筒在教学楼上晃,勒令学生们禁止拉喊。好比去电影院看电影,有人拿着手电筒在座位上费劲的寻找人。周翔的眼睛随着光筒移动,他在搜索林话的教室门口,可惜没有见到林话。周翔的脚步大胆的往三楼移动,他从动乱的人群中穿越到林话的教室门口,看见教室里有个圆形的光斑,那是一个类似小夜灯的东西,林话咬着笔帽,好像在费心思考那个难以捉摸的问题。

    黑暗有时候比阳光更具挑逗性,周翔大着胆子走了进去,立在梳着马尾辫的林话面前,他看见摊开的书本里放着一枚银色的蜻蜓,亮晃晃的泛着光,他不由自主的说了句:“你的书签挺好看的!”

    林话扬起头督了周翔一眼,那是一种探究的眼神,尤其是在仅有的光亮之中,很耐人寻味。林话既不觉得这个问话的意外,同时又没有突如其来的反感,好像等着周翔继续说什么。周翔一时间有些愣神,他紧张的吸了一口气。

“你是三班的吧!”林话随口问道。

“嗯,我是三班的。”周翔接着话茬。

“那天办黑板报,谢谢你了!”林话看了周翔一眼说。

“小事,我觉得你用野藤遮掩的办法挺有创意的”周翔放开了点。

“你用砖头的方式太暴力了”林话笑着说,笑容里藏着一丝狡黠的调侃。

    一个人在另一个人面前获得自由的方式,可能就是从开玩笑开始的,周翔当时深感林话的大方。
   
    周翔见林话下了楼,他觉得停电的夜晚也不见得是件坏事。

    小卖铺在灰色的砖墙里,剜了一个洞,里面的蜡烛精神很足,透过门洞上的钢筋,他要了一包锅巴,手还在兜里摸钱,谁知后面也有人凑了上来,他一转头看见林话弯腰摸着什么。

    周翔问道:“你要买啥东西,我帮你。”

    林话撩起耳旁的发梢冲着小卖铺的大爷说:“给我拿一包锅巴!”

    周翔能够听到这句话,觉得内心无比喜悦,好比一个人一厢情愿的制造了一百个巧合,可是居然在这一时间跟巧合合拍了。

   “姑娘,只剩下一包了。”小卖铺的大爷说

    周翔看着林话那张略略有些失望的脸,他把手里的锅巴递了过去说:“你真幸运,我兜里忘带钱了!”

    林话看出周翔是故意让给她的,她笑了笑说:“你这么大方,我今天请你吃吧!”

    周翔一路上踩着自行车,林话坐在后面,就着夜色,咬着锅巴,周翔虽然只吃了一点,但他觉的这包锅巴比任何时候都脆,比任何时候都好吃。

  5
    槐香就着雨罢后的晚春,噙着濡湿幽香蹿进林话的鼻腔里,她的手搭在眉檐上,瞅见老槐围簇崭新的绿叶当中一盏盏乳意婆娑的嫩槐花,她使劲踮了踮脚脖子,仿佛要够着槐花,一下钻进那个纯白色的世界里去!

    正午的阳光匍匐在她的手背上,连同她的身影一并搁在路渠的积水处,风将她静美的影子全都揽在水中,在晃动的水纹上,淡然的划动着。

    坐在房顶上的周翔,直愣愣看着林话,但是他没有叫出声,他想多看一会儿林话。复读机里的那首《追梦人》,让人周翔找到了久违的淑滢之味,就好像有一种清灵的东西抚摸着空气,吻着地面而去!微笑的面对这个世界,把亮柔填的很满很满----

    大概是因为坐在房顶,大概是复读机里的音乐,让林话的视线从槐树的缝隙里看见了周翔。房顶的周翔此刻带点《麦田的守望者》里的随性,但是又异常的大胆裸露着自我,略黑的皮肤,健壮的身体坐在瓦片上,俨然还带点自我营造出来的个人主义。

   “哎!你是三班的那个同学吗?”林话喊了一句,声音清丽的飘出好远。
   
    周翔兴奋的摁掉复读机,回到“你猜我是不是!”

    林话回到:“听你说话有点像!”

    周翔拍拍屁股上的土,从房顶跑下来,踩着还没有蒸发的泥水,晃动着散乱的发型跑到林话站的槐树下,憨憨的笑着说:“你现在看我是不是!”

    林话没有接话茬,只问了句:“你大中午坐房顶干什么?”

    周翔说,坐在房顶上可以看见好多别人留意不到的东西,比如有趣的人和事。林话笑了笑,觉得周翔是在搞怪。

   “你在这干嘛呢?”周翔问。

   “我想摘点槐花。”林话说着就在槐树周围转悠起来,想要找一个低矮的枝桠。

    林话在树荫下转的时候,她那张笑意盈腮的脸,饱含悦动的闻着树枝上蹦出来的光,那些光从槐叶上筛下来,打在林话的身上,炫动的落了一地,诉说着青春的美好

    你踩着我的手上去摘吧?周翔说得很认真

    林话挠了挠鼻子,带着思忖的表情,她看着周翔坚定大胆的眼神,说:“我有点害怕!”

    “你不用害怕,来,上吧。”周翔的手支在槐树粗劣的树身上,林话摆摆手说算了吧。

    周翔笑了笑,说:“底下的槐花没上面的槐花好吃,光合作用你懂吧!”

    林话还在犹豫,但她确实想试一试,因为童年爬树的想法总是被大人明令禁止,她的手指按在嘴唇上。
周翔见此情形说:“你不会连这么点胆子都没有吧!”

    林话虽然害怕,可是听周详这么一说,还是咬咬牙,试探性的把脚放了上去。等林话的脚完全占据掌心,周翔弯腰使劲撑着,嘴上却说:“你没多少重量,大胆一点。”

    林话抓住略低一点的枝桠,周翔愤力向上一推,林话的双腿似蜻蜓点水一般,轻盈的跳上树的粗干,白色的槐花,雪花一样飘降下来,纷纷扬扬的,带着梦幻般的不真实,但却相当的迷人。

    周翔看着林话,她像一枚精致的蜻蜓,落在那,阳光从她的背上蹭了一下,周翔眼里变成了五颜六色,但是他打心眼里乐意这么做。

6
    立夏之后,阳光的热情有增无减,但清晨的村庄,薄薄的雾霭还是以逡巡的姿态,环游在街巷当中,像一个惯于吸烟的人,嘴角上飘开的烟丝,有些不知名的烦恼,安逸之中带些美感。

    赤条条的紫外线把雾霭戳开一个洞,又撕开一大片,两排杨树裸出的土路上,有很多早起下地干活的人,一群白色的羊赶集似的,在老头收音机的秦腔和手里闲散的鞭子中,贪吃一口嫩草的便宜。

    贪睡的周翔早早就被父亲喊起来,拉着家里的羊在路上慢悠悠的走,他找了一个沟畔,把羊拴在狗树上,躺在一片新冒出的踩地上,嘴角上咬着草棍,漫无目的的搜索着熟悉的天地,企图找些新鲜的玩意。
    翔随手揪起一根三棱草,他突然间觉得这种不起眼的草有点意思,像是多了点什么,揪下其中的一个叶子,他像见到了林话课本里的那个蜻蜓,他用手搓了一下,只是在空中停留了片刻,便掉了下来。

    他看了看羊,纯净如酒的眸子清亮的看着他,好像用沉默的方式在提醒他做什么,羊下巴的胡子在一簇竹子上蹭了蹭,又掉开头去寻新鲜的草了。他起身掰了一根竹子,无聊的在草地上的石头上磕,他扯下其中的一根竹片,用刀子在刻,竹子是软的,但他好像早就顺着某种思路,挑选好了造型,削了一只竹蜻蜓,他觉得很满意,好像这不单是一个竹蜻蜓,而是一个有意义的坐标。

    蜻蜓在他的额头上滑动着,那不是槐香的味道,而是一种嫩生生的竹殇味,说不清道不明。远处传来一连串琐碎的自行车铃声,在此起彼伏的绿色麦浪之上,那个白色的身影,如同一只缓缓飞行的海鸥,亦步亦趋的,忽然由于车渠的颠簸,弹得更高,有时候由于轧砸的路面低矮,又藏下去一截,忽隐忽现,若即若离。

    那个身影越来越近,他认出来了,那是林话,她太熟悉那个身影了,他太清楚那个马尾辫了,一切都像是不期而遇,心照不宣,可又显得妙不可言让人激动。林话和周翔之间相距着一小块麦田,他从麦田里穿了过去,他计算着步调,拿捏着速度,只是为了横向坐标和纵向坐标完美契合。

    林话看见了周翔,周翔也看见了林话,两个人都没有急于说话,但实际上脸上的笑容已经说了。周翔认得这辆自行车,是那个中年男人的。林话说:“你又来田野里发现别人没发现的事情。”周翔本来想问那个中年男人的事情,可是他却被林话的问题打断了。

    周翔和林话坐在麦田里的时候,他才知道,原来林话骑的自行车是她舅舅的,她一直寄居在自己外婆家,她没有说自己父母的事情,周翔本来想问,可是看见林话并不乐意说起,他便将问题和好奇心都藏了起来。

    他看见林话的马尾上扎着的发夹,他清楚的知道,这就是课本里的那只蜻蜓,简单,明亮,又带点特立独行的风格。像偶尔由于抖动,远远的消失在视线里和声音里的车铃,委婉而又不动声色。

7
    秋天卸去了蝉噪,带着分外明亮的色彩,一切都像是进入了寂静,寂静大概总是有着莫名的踏实感,不再是跃跃欲试,不再是踹踹不安。

    期末考试结束后,周翔很难在学校看见林话,可是他还是会时不时的去学校转悠,因为他并不清楚林话的外婆家在哪,就算知道他也不敢这么去找,这与勇气无关,跟大多是因为林话谈及寄居时的表情,他清楚地知道她不希望别人那么明目张胆。

    周翔除了下地干活,平时就呆在屋顶,也许那是一个人最惬意的时光,可以想任何事情,也可以什么都不想。

    当他迷迷糊糊睡着的时候,他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他睁开眼,林话就站在那棵老槐树下,白皙的脸上散出一股槐香的味道,他穿好短袖,看到林话一脸笑意,只是笑意之中带些客气,好像突然间有一大截东西横在两人之间。周翔讪讪的笑着,林话说;“我想出去逛逛,所以就来找你了。”

    周翔跟着林话去了田野里,来到了一截废旧的水渠前。林话说她经常一个人来这,因为这可以吹风,可以看大片的云彩,还可以看看远处。周翔没有这样的诗情画意,他有的只是想看到林话,可以和林话说说话。

    林话说自己的父母在南方的一个城市里坐牢,他不知道他们犯了什么错,但是外婆和舅舅都不说,也不提自己的父母,她为了了解事情的真相,经常装睡觉来偷听。周翔听到这件事情觉得很突兀,她根本不像有这样父母的人,可事实居然是这样出人意料。

    周翔不知道说什么,可能这种事情本就不好说。他看着林话怔怔的望着前方,他不知道前方到底有什么,值得这样看。他悄悄的将那枚削好的竹蜻蜓放进了林话的口袋里,什么也没有多说。

    霞光优美的傍晚,大片紫红色的蜻蜓在苞谷杆之中,在青黄相接的草丛里,在水渠的岸边上飞来飞去。林话在水渠岸上大喊着:“我要离开这里了,去别处上学。”

    周翔觉得有些失落,他也想喊上一嗓子,可是他却安静的立在林话身后,看着她转过头冲着自己大笑,他不知道那笑容里有多少勉强,有多少纠结,但是能感受到那种决绝而又果断。

    也许每个人,在每一段时间,都遇到过蜻蜓点水的美好记忆,尽管够不上任何关系,甚至谈不上任何的留恋,但是她却深深的留在你的心里。每出现一次,就把你的情愫点动的更加热烈,更加的浓密,可是生活总是这样的不连续,不那么的由着期望任性而为,却让我们在某一段时间,心里涂上了不可多得的色彩和沙袋华丽的乐章。

     等待周翔的是,一阵阵敲门声,一阵阵脚步声-----


作者简介:魏柯丰  2006年开始小说创作,2007年在起点网表第一篇小说《绿色阶痕》,其后发表《我们逗留的年华》,2009年在起点网签约长篇小说《紫城魇》,2011年签约长篇小说《没有缘分的缘分》,2012年散文《梨花》入选中国散文大系,2013年获得华文作家杂志社短篇小说一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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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部文学 | 2019-5-6 21:52:14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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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沙个人认证 | 2019-5-8 22:22:56 | 显示全部楼层
   放学的路上,周翔的自行车慢吞吞的晃荡着,挑着林话的步子,话语,还有他身上的槐香味。尽量使其停留在同一节奏上。可这样的时光,总是在周五放学时被打断。每逢周五,都有一个戴眼镜,穿灰西装的中年男人骑着自行车来接林话,而这个人的身份始终像一个迷,让周翔每每惬意的心情变成一种费神的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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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ishuai | 2019-5-9 19:33:54 | 显示全部楼层
洛沙 发表于 2019-5-8 22:22
放学的路上,周翔的自行车慢吞吞的晃荡着,挑着林话的步子,话语,还有他身上的槐香味。尽量使其停留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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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ishuai | 2019-5-9 19:34:10 | 显示全部楼层
西部文学 发表于 2019-5-6 2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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