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民父亲 文/贯愚 ——遥念父亲 父亲离世已三十多年,当年二十八岁的我,现在也已过了华甲之年。翻着父亲泛黄的[中国人民志愿军立功证书和职工还乡生产证] 想起了当年给父亲看病的一件小事,这件事一直来萦绕于心,时至今日总是难以释怀。 记得很清楚,在一个深秋时节,父亲是因耳疾,叫我平生笫一次陪他进城看病。"红旗牌"加重自行车,在那个一毛钱,就能吃碗肉面的年月,算是家里最值钱的家当。三脚梁,用墨绿色的塑料带缠绕,就连捎货架,也用细麻绳缠了个严实。一则是保护漆皮,一则也在昭示它高贵的身份。 秋日的早晨,天高气爽。在母亲的唠叨声里,我带着父亲出门了。父亲坐我的自行车,是他平生的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从村口的官路拐上公路。经马营镇、翻石咀头岭,过渭河上的"胜利桥"一小时后,到了市区。街道人稠,我推着车子和父亲并行,看着街面的一切景致,父亲的眼神,就像刚应世的孩子,哪样的新奇、陌生。我暗暗思忖,当年,扛枪、过江、从朝鲜战场归来,在城里进过工厂父亲,只因六二年,响应党疏散城市人口的号召,从这座城市回到农村,竟然对他曾经工作过的地方,会变得这样陌生?他的举动使我心酸、难受。就因为一个穷字,十几里的进城路,硬生生横在他面前,这么多年,竟然让他打消了进城转转的奢念。 到了南河滩医院,在医院门口的存车点,我花二分钱寄了车子。挂号就诊,医生埋怨,来晚了,父亲的左耳,由于化脓时间太长,已经没救。做为儿女我很自责、难过。父亲却很坦然的凄然一笑,起身,给大夫道一声"麻烦了"扭过头说"娃,不就是左耳聋了,还有右耳好着哩,咱种桩稼人讲究个啥哩?走咱回"此刻,我凄然泪下,心似针扎一般的疼痛。 走出医院大门,望着才五十多岁的父亲,满头花发、身形消瘦的背影。羞愧、欠疚之情,由然盈溢心头。暗自回想,这就是当年,在抗美援朝战火中,勇立功勋、火线入党的铮铮汉子? 日当正午,我拽着父亲,走进了"三好食堂",找了个空闲的桌子,硬让他坐下,我去卖饭窗口,叫了一盘八毛钱的红烧肉,三毛钱的砂锅豆腐,外加五分钱的白米饭。父亲望着服务员端上桌的三样饭菜,怨气冲天,怒眼圆瞪。"谁让你这样糟蹋钱哩?你心瞎了,往后的日子咱还过不?、、、"此刻,我就像犯了大错的孩子。只有好言相劝,"爹,你别生气,这是儿的一片心意,你不吃也退不了了,还是吃吧,糟蹋了更可惜、、、"父亲拿起筷子,就象吃他的心头肉一样、、、这一暮,永远镌刻于心,终生让我难于释怀。 回家路上,爷儿俩闷头无语。翻过咀头岭,父亲跳下车子,说啥,也不坐车子了。走下大坡,迎面一片新品种的高梁,赴面而来。火红的穗子,籽粒饱满,骄阳下,绽开丰硕的笑脸,迎接着耕植它的主人。静默一路的父亲,打开了话匣子“你看这新品种,穂大粒饱,秸杆还含有大量糖分,是喂牲口的好饲料。你再看,西农培育的”户单一号“新品种玉米,杆粗穗长,耐旱高产,还抗倒伏哩…”这才是父亲的世界,父亲的快乐田园。 秋作物,在微风里窃窃私语,道旁的树梢上欢雀呜唱,稻浪起伏、谷穗儿沉甸甸泛着金光。丰收在望的喜悦,在父亲沟壑纵横的脸颊上荡漾。身上的病疾,就好像与他无关。走进家门,他又忙着修理收割、秋种的家当。母亲询问看病的情形,他埋头忙活着手中的农具,头也不回只一声” 不大要紧”就算了事。 日子,又归于往常、、、 一九八五年大年初一,在千门万户欢渡春节的喜庆日子里,我敬爱的父亲却突然辞世。他将无尽的思念和千般不舍留给了我。在世的几十年里,曾担任生产队长、林场场长,党小组长一直担任到他生命停止的那一天。 父亲是一名战火中入党的老兵、一位兢兢业业的普通农民、一个摒弃了低级趣味、忘我而纯粹的共产党人,一个严厉而慈祥的父亲。他在世只有短短的六十个春秋,却把他高尚的品德和朴实无华的爱国情怀,用他的方式,渗透到我的血脉里,铮铮铁骨的老兵形象从三十多年前,永恒地熔铸在我的心头。 八十年代的广大农村,像我父亲这样的普通农民,都是在饥馑中苦熬日子,却从来没有怨言。他们用耕耘者最诚朴的生活态度对待未来,用默默无闻的埋头躬耕、辛勤劳作,去播种他眼里来年的希望! 在父亲节来临之际,谨以此文,遥念我平凡而伟岸的父亲! 修改于2019年5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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