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二十年过去了。又是一个盛夏。阳光毒毒的,辣辣的,刺得人眼痛。
他独自来到村前那条弯弯的小河边,坐在那片严严的芦苇荫下,静静地看着河水。河水清清的,静静的流着。他也说不清究竟是为什么宁愿不吃午饭,也不愿离开这久违了的弯弯小河,荫荫芦苇,就这样静静地坐着。难得的夏日凉爽。他身子一歪,躺在茵茵的草地上,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妈!你快来,呜呜……”
昏迷中,他听见有一个女孩哭着喊着。
“兰儿,别哭,别哭,妈来了,咋的啦?”
他又听见有人在喊兰儿。
“呜呜……张家五哥倒在田沟里,人事不省了,呜呜……”
“兰儿,别哭,快把你五哥扶起来,让他靠在你身上,妈来看看。”
迷蒙中,他感觉到他的头已经靠在了一个少女的胸前,柔柔的,软软的。
“兰儿,别急,你五哥是中暑了,快用伞遮住他,妈到河边沁水凼里,弄点沁水来给他喝,给他擦擦身子,他就会好的。啊!”
他感到荫凉中有一滴滴泪水滴到了他的脸上。一会儿,他又感觉到有一股清泉在涓涓地流遍他的全身。他慢慢地醒了过来,艰难地睁开眼睛。他发现自己躺在河对岸小弯里女同学杨兰儿的怀里。杨婶正用毛巾和着沁水给他擦拭着身子。他顿觉窘迫,边向上挣扎着边问:“我这是怎么了?”
“五哥,别动,让我妈再给你擦擦。”兰儿更加搂紧了他,不让他起身。
“儿啊!你晕到在田沟里,要不是你妹妹和我放牛、捞猪草来到这儿,被你妹妹看见了,你准没命了,儿啊!”杨婶一边给他擦洗身子,一边焦急地说,眼里满含怜悯的泪水。
直到这时,他才知道这个假期他病了:今日疟疾,明日感冒,烧烧冷冷,冷冷烧烧,二十多天,他歪歪倒倒,四肢无力,不能在集体里干活,母亲只好让他到河边放牛。说是可以让牛在河里吃水草,人在岸上边走边坐,看着就行,免得牛在山上乱跑,他牵不住,吃人家的庄稼遭人骂。
早饭后,他牵着牛从上游一路下来,不觉到了中午,又热又饿,眼一黑便倒在了河边芝麻地里。要不是被兰儿妹妹看见,那后果他不敢想象。
经过杨婶和兰儿的精心护理,他感觉浑身舒服了许多。面对百般呵护他的杨婶和兰儿,他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只是任凭泪珠在眼眶里打转。
“兰儿,扶你五哥到那边芦苇荫里坐会儿,我把你五哥的牛和我的牛一起赶回家做饭,一会儿让你五哥到我们家吃中饭。啊!”
“哎!”
杨婶见他确实无大碍,便吩咐兰儿照顾他,自己赶牛回家做饭去了。
芦苇荫下,兰儿扶他坐下之后,自己也紧挨着他坐下,两眼含情默默地望着他:
“五哥,咋一下子瘦得变了相了,刚才真吓死人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二十多天,就是这样烧烧冷冷,冷冷烧烧的。”他一边答话,一边转过身来望着兰儿。
兰儿那圆乎乎的脸蛋儿被晒得通红,发稍和眉毛尖上还滴着汗水。两个水汪汪的大眼睛红红的。上身那件白底红格的薄薄衬衫早已被汗水湿透了,紧紧的贴着身体。明显的显露出一个十四岁少女特有曲线和早熟的青春气息。他想起刚才被他搂在怀里的情景,不由得心跳加快,满面通红。
兰儿看出了他的表情变化,也不由得心慌心跳,脸更红:“就你坏,人家好心搂着你,让你舒服点,你还乱动弹,弄得人家痒痒的。”她半嗔半娇的数落着他,边用馒头似的拳头敲打着他的胸膛。
“又没人要你搂,谁叫你逞能的?叫花子泼了米——自讨的。”他故意调侃她。
“就逞能,咋啦?”她完全忘了少女的娇羞,边说边一把又把他搂在了怀里。
“快放我起来,一个丫头片子,谁跟你疯啦?”
“谁丫头片子,人家只比你小三岁!”
“小一天也是小,咋啦?”
他从她的怀里挣脱起来,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你羞不羞哇!你!”
这次她没有强嘴。她听到了妈妈呼唤他们回家吃饭的声音。
一盘炒鸡蛋,一盘炒虾米,一盘炒豇豆,一盘回锅腊肉片,香噴噴的摆在矮桌上。一旁的高桌子上还有一筲箕发馍和一盆手擀面。不用说这是一桌丰盛的美好的午餐——是他在家里不可奢求的午餐。
“儿啊!快吃,这是婶子专门为你做的,多吃点多吃点,啊!”杨婶见他回来,赶紧从厨房端了盆洗脸水出来,一个劲的催他。
看着杨婶头上那丝丝白发,脸上那道道皱纹,他的眼睛又湿润了。
杨婶生来命苦。她一连生了4个女儿。封建意识浓的杨叔把罪过全归结在杨婶一个人身上,一拍屁股背起他的木工家升走四方去了。一去十几年,无影无信。杨婶一人在家苦扯苦拉,辛苦的把四个女儿养大。如今大女儿,二女儿已经出嫁了,老三娟儿在家陪妈妈种地。杨婶想,兰儿从小就乖巧,机灵漂亮,不能让她跟姐姐们一样不读书,不识字,当个庄稼人,把她送进了学校。
送进学校的兰儿很珍惜姐姐和妈妈给她的学习机会,刻苦用功,成绩一直都很优秀,加上她漂亮、懂事,所有任课老师和同学们都很喜欢她。只是她家离学校有五六地,她那只有三户人家的小弯,就她一个女娃读书,早晚上学放学就她一个女孩子,很是孤单害怕。有一次,她误把月亮当太阳起床太早了,过门前小河的时候,不知河边杨树上什么东西突然“呼啦”一声跳进水里,把她吓坏了,好几天没上学。
一个星期天的下午,太阳将落山的时候,一个浑身透着精明强干的中年妇女,领着一个乖巧漂亮的小女孩,走进了他家的院子里,用清脆响亮的声音喊道:“张家大姐,我给你找麻烦来了!”
这中年妇女和女孩就是杨婶和兰儿。她们是来求他妈妈,让他这个张家老五和兰儿结伴上学去的。
他妈妈生来命好,一连生了五个儿子,一个女儿。他是老五,比兰儿大三岁,也在镇上读书。
老姐妹俩说好,一个把张家的儿子当儿子,一个把杨家的女儿当女儿。于是,兰儿甜甜的叫他五哥,他亲切的叫她兰儿。
自那以后,一半是杨婶送兰儿过河到他家,一半是他起早过河去接兰儿,然后他们就手拉手的一起上学一起回家。直到他们俩一个读高中,一个读初中,依然是青梅竹马,亲如兄妹。只是,兰儿有时会有意无意地挺起她那对凸凸的胸部,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看着他。他生来木纳,总以为是这小妹妹故意调皮,刮刮她的鼻子就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