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文俊随笔】天星碗儿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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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1791 | 回复2 | 2019-8-17 09:58:2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我的老家天星镇,长久一点的喊法都说是天星场。天星场历来是大关县比较繁华的乡镇,历史上经商的人多,主要商贸往来于川滇之间,川文化对此地影响较大,并有三川半之说。在我儿时,一听到谁家与谁家关系铁,都会说到上几辈人去四川背盐巴上云南卖耍起的来形容。市场繁荣,街上小吃丰富,天星场的碗儿粑在四方都有名。碗儿粑传统源于农村的吊浆粑,用米浆通过发酵后,在蒸笼里用竹篾条做一个小园圈放好,将米浆用白糖搅拌后放在园圈蒸,蒸熟后像一个碗儿形状,碗儿粑由此得名。农村的吊浆粑没有天星饭店的碗儿粑好吃,关键是吊浆粑里没有糖,那时糖是比较珍贵的东西,农村户口,每户过春节才发一斤糖票,或者农村妇女生小孩坐月子,由大队开证明,到公社去盖章核定后可以申请一斤糖票。虽然有讲究一点的农村人,如果自留地种有几根甘蔗或用嫩苞米杆压汁当糖,太费力更容易把浆弄坏,吊浆粑里很难有糖,蒸熟后一般有点反黄,吃着反酸,不能与天星饭店的碗儿粑媲美。碗儿粑里放的是白糖,蒸熟后粑晶莹剔透,面上呈现出蜂窝眼,咬在嘴里软绵绵的,含在口里甜甜的,只要上街经过饭店门口时,谁都会多看几眼,咽几次口水。碗儿粑香甜,作为农村人要吃上一个还真不敢想象,因一个碗儿粑需要一两粮票五分钱才能买到,是计划供应的商品。但作为农村孩子的我还真吃了不少,碗儿粑也成了童年深深记忆。
   在那贫困的年代,教育网点太少,虽然在父母养育我们兄妹时,与当时的农村人比较是重视教育的。到我要读书的年龄,读书很不容易。兄妹中比我大的有一个哥哥错过了读书的年龄,父母心中就很内疚,在我六岁时就给我念读书的条,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生拉活扯地要把送我去读书。要去读书,只有天星镇完小是离我家最近最好的学校,有五公里多的路程。由于身体差个头小,加上周围的小孩没有读书的氛围,能去上课的都是父母用棍棒逼着去的,就周围一同入学的二十多个学生,真正按时毕业的最后也只有我一人。我也厌学不想读书,自己既没能耐但性格还刚,不要说父母用棍棒打我,就是他们说的话我不接受,可以在暴日下一动不动晒半小时,现在手臂上的老雀斑估计就是当时起来的。父母比较爱我,又不象其它家用棍棒来收拾,只有采取鼓励,与我商量去上课,每天买一个碗儿粑吃,原来父母去赶集买回来吃过,真的好吃,答应上学我就与碗儿粑结下了不解之缘。
   我上学可以吃一个碗儿粑,今天回想起来真是何等的奢侈。不要说粮票农村没有,就那五分钱币又是何等的珍贵。很多农村人家劳动一年,分了口粮还超支,都要靠自留地种点小菜卖了赔账,甚至有个别人家永远还不上超支款而成为生产队的烂账。父母能让我读书时去买碗儿粑做零食吃,真是举全家之力要我读书了,这在当时的城镇居民娃儿都不一定做得到。但我家当时还处在有能吃碗儿粑的条件,特别是粮票有一定的来源和保障。我们家兄妹六个,我读小学时,小的弟妹还未出世,父母正处壮劳力阶段,加上平时父母都很节约,生活虽艰难,真正饿饭的时间少,父亲原来出去工作过几年,母亲又是党员,相对其它人家环境卫生要好一点。那时候运动多,我家住生产队处在交通沿线,到我们家生产队的工作队多,工作队一下来都要求同吃同做同劳动,下来的工作队一住就是几月,队员白天参加劳动,晚上开会,住宿大部分时间可以住生产队的保管室,但两三个队员又办不了伙食团,吃饭在当时是队里难办的事。刚到队上时,可能有热情的人喊吃饭,时间久了喊的人就不多了,更何况很多人家还没饭吃,收工时就由队长安排在哪一家老百姓家吃饭,后来在一些文学作品出现的“派饭”一词就是这样来的。在那阶级斗争为纲年代,母亲是党员也表现积极,加上工作队员到党员家吃饭也放心,只要到我们生产队工作过的人,父母请来吃饭的多,自己主动来我家吃饭也不少,至少来过我们生产队的工作队,百分八九十都到我家吃过饭。根据那时下乡规定,在老百姓家吃饭,开初一顿饭要开二两粮票五分钱,如果遇着老百姓家有肉吃就加五分钱,再到后来的四两粮票两角钱,吃肉加一角。父母也没计较钱和粮票来的是否坚刚,只要我去上课,有工作同志来吃一顿饭就是我第二天的响午(农村人说响午不是正餐是零食的意思),如果遇到吃了肉,两天的碗儿粑也有了保障,自己从来没想过合算与否,开初也未对父母推迟过,心安理得的吃着碗儿粑上学。
   天星街上小吃原本是比较多的,包子、油条、油炸粑都有名,可这些都是一两粮票六分钱一个(条),只有碗儿粑一两粮票五分钱,这不是便宜与贵的关系。首先是钱不好装,那时的衣服很节约布,衣服上的荷包(口袋)少,玩心大,什么东西都往里装,大部分时间口袋是漏的;加上书包是两块布一缝起,虽然书本不多,但在放学或课间,小孩儿大部分不是学校的楼梯上梭,就放学路上的山坡上梭,不久点时间,书包也是大框小洞的漏。有时父母给我是买包子的六分钱,等我到饭店买时,小个一分厘币不知什么时候丢掉了,也只有买碗儿粑了,加上小孩偏向于甜食,碗儿粑成了我打长庄的响午(零食)。在我小学的一年级,有时还会一天吃到两个碗儿粑。我家是干热河谷地区,中午太阳暴晒,生产队都会休息两个小时,为了生活父母的辛苦真是一言难尽,父母虽处在壮劳力阶段,但因生产队资源匮乏,一年劳动下来分红也就几块钱算是多的,根本无法维持一家人的油(煤油是点灯之用)盐需要,就要在少得可怜的自留地复种佐料和小菜,利用中午休息时间,往返十多公里,拿到天星集市去卖换取零钱,以填补家用。母亲多数时用一个竹提兜,装一点葱、蒜、小菜在两条街上走一趟,能卖就卖一点,不能卖又按时转回生产队出工挣工分。因天星场街子在乡村,要买佐料和小菜的人都是实在没办法了才会买,所上一次街,能卖到两三角钱就十分高兴了,多数时候还一分钱都卖不了,但我从未看到母亲气馁过,母亲幽黑而单薄的身躯一定是风风火火,来去匆匆。母亲每次上街,不管是东西卖没卖着,都会来看我,如果我在上课,就扒在教室的窗子上喊我的小名,我一走出教室就看到提兜有一个热气腾腾的碗儿粑,母亲一脸慈祥的要看着我把碗儿粑吃完才消失在我的视线,以今天的心态看,不知我是怎样将碗儿粑咽下肚的,这碗儿粑承载了我对父母一辈子偿还不了的恩情。这样出现过几次后,老师批评我太娇气,并给我讲了很多道理,慢慢的我也觉得太不应该每天去买一个碗儿粑了。从此,去上课怕饿需带响午(零食)时,就在家烧两个红苕(红薯)放在书包就行了,不再接受父母给我买碗儿粑的钱和粮票,都是父母发现哪一次考试还可以,或者作业本上有一个100分又奖励一个碗儿粑的钱粮,但多数时候还是舍不得买来吃,逐步来戒掉了我吃碗儿粑的瘾。
   如今,在我居住的大关县城,碗儿粑、桐子叶粑,苞谷(玉米)壳粑也享誉四方,很多有子女和亲朋在昆明及大城市工作和生活的,都会大包小包买来往外带,我也经常会去买来吃,回忆和追寻远逝的儿时味道,品怀未曾还清的父母恩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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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仲祥 | 2019-8-18 07:18:10 | 显示全部楼层
文字充沛,内容精彩;欣赏佳作,遥祝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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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泊看人生,挥手谱华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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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部文学 | 2019-8-18 22:53:29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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