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晚宴过后,人们打算好好闹一闹洞房的时候却发现新郎不见了。于是热闹的喜堂一下子冷清下来。 轻轻的秋风吹拂着红红的蜡烛,飘忽不定的微光毫无喜庆韵味,倒是显得幽灵一般。 大堂的门槛上坐着一位孤独的老人,雕塑似的(地)抽着水烟,让一声声悲伤的哀叹随着他那从咕咕噜噜水声里流动出的烟云轻轻的向远处飘去。老人没有泪,只有那弯得虾米似的背脊在暗淡的烛光下更显得犹如一轮弯月。 洞房里,新娘孤独的坐在烛光下读着新郎留下的《“真心”告白》,伤心的眼泪如滂沱大雨簌簌下落,滴打在《告白》上,使那书签像一幅淡淡的“泼水画”。 “你我本是同园丁,共事半载情纯真。 有意修成连理好,水到自然渠能成。 何须仗势弄权术,伤人伤己伤自尊。 打油一首说心事,一纸岂可羁终生。 当初承诺今兑现,此后你可寻高门。” 新娘一遍又一遍的寻思着这《告白》,一股复杂的情绪涌向心头,她说不清是是悔还是恨。 “你我本是同园丁,共事半载情纯真。有意修成连理好,水到自然渠能成”。 是的,她和他生在同一村子,长在同一村子,一起在村小启蒙,一起在镇上完成高中学业,又一起回乡在村小教书。两小无猜的他们本来纯真得像一张白纸,可共事的他们在半年中已经有了朦朦胧胧情丝。她相信,若是还有一段时间的接触和交流,他们定能成为幸福美满的一对。她会让他成为这世上最帅的新郎,他会让她成为这世上最美的新娘。只是— 只是她的父亲弄巧成拙—— “何须仗势弄权术,伤人伤己伤自尊”。 是的,要不是父亲当年的强行霸道,伤了他的自尊,就不会弄成今天我好无自尊。三年前父亲和他们谈话的场景仍清晰的浮现在她的眼前。 “我说小N啊,你的《入伍通知书》已经下来了,就在我手里,只要你明天和我的女儿领了结婚证,你就可以当兵去了。当了兵你就有机会提干、考军校或者转业安置工作,就可以成为一个堂堂正正的吃皇粮的人,那就是跳‘农门’高人一等的人了。咋样?想好了么?”她的父亲手里扬着一份通知书和他摊牌了。 “一定要领么?”他怯生生的轻轻地反问她的父亲。 “一定要领,不然,你不仅不能当兵,连书也教不成!” “为……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为我是这个村的书记,我能让你教,也能让你不教。你也不想想,村里这么多小伙子,我咋没让他们教书,而是让你教书,你认为我是真的看中了你的才学么?不是,我是看中了你的人才,想让你当我的女婿,才让你教书的,否则……哼!” “您知道,我母亲死得早,又是独生子,人生大事,总得让我和我的父亲说一声,明天回答你行么?” “好,明天下午,还不能去镇上领结婚证,你就回家种地去吧!”她的父亲气呼呼的(地)甩下一句话就走了。留下她和他愣愣的坐在那儿说不出话来。 好一会他才轻轻的问她: “你不能跟你父亲说说,等我们自己商量好了再领证么?” “恐怕不行,我父亲是怕你将来有出息了悔亲才逼你的!” “你也是这么想的么?” “我……我……没办法!”其实,她自己的心里也有这个想法。 如果说在以前他对她还有些爱慕的话,那在此时就彻底的消失了。但他不敢说,他怕自己失去了前途。 “打油一首说心事,一纸岂可羁终生。” 是的,一纸岂可羁终生。第二天他和她到镇上领了证。此后他去了部队,她待嫁闺房。三年他没有回来,只有偶尔的信笺,淡淡的文字。 如今他回来了,转业回来了。 他对她和她的父亲说: “现在‘文革’已经结束,军人再也不安排工作了,我就一农民,你是老师,不耽误你,我们再去领个证(意思是领离婚证)吧。” 不料她父亲说: “再领什么证,你为国家站了三年岗,没功劳有苦劳,下月是8月,初8是个好日子,你们就结婚,举行婚礼,婚后你和我一起到市人武部去,就是放赖(方言:耍赖的意思)也要他们给你安排个工作。” “这不好吧,我们年纪轻轻,为什么要依赖国家呢?” “你猪脑子啊,不依赖国家,就凭你这怂样,种地能让我的闺女过上好日子?” 他没有说什么,只好按照她的父亲意思,在8月8日举行婚礼。风风光光迎娶她过门…… 新娘知道一切都于事无补,一个月后,她走进民政局申请办理离婚手续,不想他的签字早已放在办事员的备案里。于是她真正理解了他的:“当初承诺今兑现,此后你可寻高门”的内中含义。 其实,他在部队凭着自己勤学苦钻,更加丰富了自己的文化知识,复原这年,正赶上国家恢复高考制度的第一年,他报名参加高考,并以优异的成绩被W大学文学院录取,他是带着入学通知书转业的。 这故事发生在上个世纪70年后期。事后有人知道真相,编一顺口溜讽刺说: 村里支书好心计,弄权逼人做女婿。竹篮打水一场空,偷鸡不成蚀把米。 自己丢人还不算,连累女儿守空闺。没入洞房入法堂,妄称媳妇羞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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