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黄金酒征文】【迟智勇散文】独享刘家峡（散文）

显示全部楼层 · 2015-3-8 12:14:09

本帖最后由红米饭于 2015-3-8 23:05 编辑

车过西安，换成了电力机车。还是第一次乘坐在双线电气化线路上，按说它要比燃煤机车速度快，但西行的陇海线是上坡，也就没感觉出它跑得有多快，倒是一看向窗外，车顶上的牵引线就会有规律地从眼前一闪一闪而过，就像拖着两条长辫子的电车。

这是1989年的11月初，我们一行六人从青岛西行，第一站是兰州。我坐在车窗前，看着已进入黄土高原的车外，眼前的景象已然起了变化。从山东一路走来，特别是在山东地界，从车窗望出去，迎着疾驶的列车一闪而过的是一座座村庄，而且每个村落都是比较齐整的坐北朝南的房屋。进入甘肃后，沿线村庄渐次稀少，往往要在列车跑上较长一段距离才会看到一个村子，而且房屋还是稀稀落落的。有时会看到星散在铁道边的农家土屋，好奇它的院墙既无石头也无砖头，就是一整块的黄泥土矗在那儿，心想它怎么能立得住而不会坍塌呢？我对面坐的是位兰州一家大型国营工厂的副厂长，他准备调回山东，是回烟台落实接收单位的。他向我介绍说，这里的黄土坡存不住水，你看那上面一道一道的，就是雨水冲刷出来的。我随他的指点看去，果然，不毛的黄土坡壁上确实布满着一条条印痕，在阳光照射下很清晰。
由于存不住水，冲刷下来的泥土流进黄河，从这里开始，黄河的水变成了黄色。你到兰州就知道了，其实黄河源头的水也是清的。
哦。我听着这位厂长的介绍，望着光秃秃的黄土高坡如一个个电影镜头般从眼前滑过，脑海里出现的是印象里奔腾的黄河泥水的画面，不知道那“不黄的”黄河水该是什么样子？
到了兰州，夜里下了一场雨。第二天当地的朋友带我们去看刘家峡水库，说是城外下雪了。抬头看远处的山顶，果然是已覆盖上了皑皑白雪。但天气晴朗，雪在阳光照耀下闪着耀眼的白光。还能去吗？昨晚听兰州朋友介绍，刘家峡水库离这里有七十多公里，还是挺远的。我们的意思是这样的天气去，是不是太麻烦了？再说，参观水库好像也没引起我们多大的兴致。可兰州的朋友还是很热情，说是既然已经定下了，还是去吧。当时我们没有听出这话里的含义，等上了路才知道，这次游玩真真是不该去的，也明白过来兰州的朋友其实也是挺为难的，去吧，恐怕路难行；不去吧，昨晚已经说好了的。所以，很为他们如此地好客、守信和热情而感动。
刚出城区，路还好走，平坦，上面的积雪也不多，我们感到挺轻松的，有说有笑。走了一段后，路面积雪越来越厚了。我们犹豫起来，还能往前走吗？兰州朋友说不要紧，再往前走走看。等进入丘陵，路窄了。爬上一个高坡，两边山丘里的梯田已完全填满了雪。下了山坡回头一看，哎呀，真险啊，好像是滑雪场的陡坡,真不知车是怎么从上面下来的。再看前面，茫茫的一片，路完全被厚厚的积雪遮掩了！我们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建议还是回去吧。开车的师傅说，现在想回也回不去了，只能向前开。兰州的朋友也没想到山丘里雪下得这么大，不过他们还是比较沉得住气。开车的师傅姓张，甘肃称师傅为师。兰州朋友说，张师开车技术很好，跑了十几年的青藏高原呢。不然，我们也不敢带你们来。张师说，在这样的路况开车，关键是坚决不能踩刹车，只能靠着山根慢慢向前滑行。于是，山根在右面，右行；山根在左面，左行。好在路上没有车辆行驶。
拐了一个弯，前面有一辆军用卡车抛锚了，几个军人把棉大衣塞到车轮下，车依旧是在原地打滑，出不来。我们经过时只得左行，边上就是山谷，这让我们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过去后，张师说，这种情况要是踩刹车，很容易掉到山下去。我们也不能去帮他们，一停车也就抛锚了。看那几个军人陷入困境，很为他们着急。张师说，没办法，出不来，只有等雪化了。这么厚的雪能化了？我们表示怀疑。张师说，能。我们这里昼夜温差大。当地有个说法，叫“朝穿棉袄午穿纱，抱着火炉吃西瓜。”今天天好，等过了中午雪就化了。
终于开出山地，路又好跑了，我们一颗悬着的心落了地。就快到刘家峡水库所在地永靖县了，大家又活跃起来，话题自然是围绕着刘家峡展开。昨晚，兰州的朋友已经把永靖县和刘家峡给我们做了介绍。永靖县属甘肃临夏回族自治州，境内的炳灵峡、刘家峡、盐锅峡因黄河穿峡而过被称作黄河三峡；刘家峡、盐锅峡、八盘峡因建有水电站，形成三个高原人造平湖，水域面积达153平方公里。有趣的是，这里的黄河段自西南向北呈S形横穿全县，形成“黄河西流”的独特景观。刘家峡水电站早先就知道，上学时学过，它是黄河上游我国自行设计制造的亚洲第一座百万千瓦级的大型水利枢纽工程。刘家峡水库就是电站截流形成的，它回水长66公里，最宽处6.5公里，最窄处仅70米，是西北地区最大的人工湖。
本来打算领大家游览炳灵寺石窟的。它在炳灵峡，咱这儿的著名景点，东晋十六国时候建的，已经有1600多年了，是咱国家石雕艺术延续时间最长的石窟之一，里面保存有中国石窟最早期、中期和最晚期的壁画和石雕，被叫做“中国石窟的百科全书”呢。那里的景色也不错，丹霞地貌，山峰林立奇峻，形成的石林就是一座天然雕塑馆。除了炳灵寺，刘家峡有隶属拉卜楞寺的西北藏传佛教圣地白塔寺，盐锅峡上游的老虎口有世界罕见的恐龙足印化石群。其实，黄河三峡区域有很多人文自然景观和地方文化值得游览，只是今天这天气是不能去了，要赶在雪化时回去，只能游游刘家峡水库了。兰州朋友不无遗憾地对我们说。
说话间刘家峡水库到了，我们的眼前一亮。是的，这真的让人感到惊奇。刚刚还在雪地里历险，忽然间又回到了秋天。这里风和日丽，秋高气爽。峡谷两岸的山峦，虽然这个季节树叶已经枯黄，但可以想象，如果是春夏时节，它一定是枝繁叶茂，郁郁葱葱。这与在火车上所看到的寸草不生的黄土丘陵完全是两种景象、两个世界。再看那偌大一片库水，碧绿碧绿的，像绿缎子铺在峡谷中，光滑闪亮。这才是黄河水的真容，和其他著名的大江大河一样的丰盈、充沛、清澈。兰州朋友介绍说，如果赶上汛期，大坝泄洪，黄河水从大坝三孔闸门争先恐后地喷涌而出，从长800米、高100余米的溢洪道轰然而下，似脱缰的野马奔腾咆哮，如果再有太阳照射，峡谷中彩虹飞跨，云蒸霞蔚，十分壮观，只是今天见不到这样的场面。
朋友的介绍令人遐思。不过眼前的湖水自有其美。进入甘肃，一路走来，看着那荒凉的黄土高坡，心也感到空无寂寥，像大西北早早进入的冬天。原本以为，这个季节，那湖水一定也是冰冻雪封，谁知，穿越一片雪地，眼前忽然出现一顷秋水。它恬静、安详地躺在那儿，如同一位淡雅、矜持的女子，与你轻轻地交流着，给人的感觉就像在茫茫的沙漠里跋涉，精疲力尽之时，突然发现前面出现一座绿洲，看到了草木的繁茂，听到了淙淙的流水声，让你喜不自胜，放开脚步向它飞奔而去，扑进它的怀抱，捧起清凉的水洗去旅途的疲惫，躺在草丛中嗅着它的清香。是的，它是一颗珍珠，一颗闪耀着夺目亮光的璀璨的珍珠。它镶嵌在海拔1500米到2000米的黄土高原的勃颈上，将自己的灵气倾注给它，使苍茫的黄土高原富有灵性和活力。
大概是天气的缘故吧，偌大的刘家峡水库除了我们竟然再没有其他人。悠远的山，辽阔的水，今天的刘家峡就是我们的了，将由我们尽情独享它的恬静、它的蔚蓝、它的魅力无限。我们借一条铁壳船，畅游于高峡平湖。船挺旧的，船身上的油漆很多已经掉落，但这并未影响我们的兴致。按说我们这些人对坐船在水上“兜风”不会有什么新奇感，因为我们就生活在水边，看水坐船是件及普通平常的事。但眼下不同。这是在黄土高原。如果是你，先是看到和闻听它的不毛和贫水的境况，转而又像在海里一样行船于浩渺的水中，会是什么感觉？它完全颠覆了我们入甘的最初印象，惊异于这颗深藏在黄土丘陵里人未识的光洁铮亮的绿宝石。因而，于此行水，那感觉的确是独特于早已习以为常的看海水、坐海船的，也像平生第一次坐船一样的新奇、兴奋。
我坐在船头上，一杆小红旗在身边微微摆动着，在这水天山色中尤显艳红。船很平稳，和在海上不一样。大海总是涌动的，即使风平浪静，也还有潮涨潮落，船在上面行驶总会或上下起伏、或左右摇晃；而眼前宁静、温婉的刘家峡水库像镜子一样平整光滑，船行其上如同耕耘。它划开绿绒的水面，犁出的涟漪一道道地向外扩散，那是春天里的麦苗被风拂过；船行过后，泛起一长串白色的水花，那是千树万树梨花开。是的，我想，终究有一天，会把这丰饶之水引留至缺水之地，到那时，再见不到黄土高坡被雨水冲刷的痕迹，黄土高原也是遍地麦浪翻滚、稻花飘香。
因为必须赶在晚上冰冻之前赶回去，我们只在刘家峡水库转了不到一小时就与它告别了。虽然只是短暂地品味，不能深入它的精髓，全面领略它的韵致，但独享刘家峡的独特体验还是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虽岁月流逝而终不能忘。
返回兰州时，路面上的雪果然化了，山丘梯田里还有，但也露出了轮廓，不再是茫茫的一片......

作者简介：迟智勇，笔名（网名）崂山道人，男，汉族，1957年生，汉语言文学专业，山东青岛人。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发表作品，作品发于《散文诗世界》《散文选刊》《散文诗》《黄河诗报》《燕赵散文》《青岛文学》、入选《全国散文作家精品集》《中华散文精粹》《中国散文大系》《当代精英三百家》等全国各类报刊和诗文选集，也获过全国、省、市各类征文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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