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闰土随笔】一个嫩玉米棒棒

显示全部楼层 · 2020-8-8 22:01:29

二三月，我给场边半亩新栽的苹果树套种了几行玉米，今年雨水还行，我上了化肥，看见玉米长势很好，玉米出票了，花粉落在了玉米线上，长长大大的玉米棒列开了，一个个像威武的士兵，腰里别了颗手榴弹似的。
坐在玉米地边，眼睛望着绿绿的、嫩嫩的玉米棒，我思绪万千，过去那一桩桩、一件件有关玉米棒的事，好像电影一样在我眼前浮现，辛酸的泪水溢满了眼眶。
记得那年七八月份，下午放学后，我一个人提着笼，给猪拔草，在天快黑时，草笼也满了，我快步向回赶着，当走到一块早玉米地时，高大的玉米和嫩嫩的棒棒吸引了我的眼球，我两腿似乎迈不到前面去了，嘴里留着口水，一看四下无人，何不搬一个嫩棒棒回去，放到锅眼一烧，那该有多好吃啊，我又一次咽下了口水。
那是个改革开放不久的年代，人们生活还得不到保障，玉米面糊糊、高梁面加少量的麦面都填不饱肚子，不知为什么，地里老打不下粮食，贫困的生活困扰着农民。
馋虫在我肚里胡搅，喉咙好像伸出一只手，我不由得走向玉米地里，捡了一个又长又大的棒棒，三下五除二埋入草笼，兴高采烈地回家了。
到家一看，母亲正准备烧锅做饭，她让我铡草喂猪、挑水, 她做饭，我急了，忙说道：“我烧锅，喂猪挑水等吃过饭在说。”
其实，我有我的动机，我是想借烧锅做饭，在锅眼烧我偷搬的那个嫩棒棒。
我勤快多了，把火打着后，把棒棒放在火一边，又是铡猪草、又是扫厨房地面，还要不停的看火，只怕把棒捧烧焦了，母亲见了忙说：“我娃咋今晚勤快地很。”
母亲对我说：“饭快熟了，你去打桶水，我烧锅。”我只怕母亲发现我的秘密，忙说“别急，吃完饭我把水瓮打满就行了。
饭熟了，母亲再也不关心烧锅的事，我用烧过的、带着火仔的灰把棒棒一埋，安心吃饭去了。
吃过饭，天也快黑了，我把水瓮挑满，又把猪食搅好倒入槽内，急急的从锅下面灰中抱出棒棒，借着微弱的灯光一看，半面烧黑了，半面还白生生的。
我喉咙手又一次上来了，玉米棒烫的拿不到手里，我忙用衣服衬着，拿到大门外啃了起来，也不管生熟，吃到嘴里，香甜到了我五脏六腑，我多么兴奋啊？
正当我吃的津津有味、也快吃完的时候，母亲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我的身后，她问我玉米棒从那来的，还没等我回答，她一手就揪着我的耳朵，把我拉进她的房子，然后把门一关。
母亲放下了我的耳朵，顺手从炕上拿了个扫帚，在我屁股上打了起来，她问我这棒棒从那偷来的，她彻底生气了，打着打着母亲哭了起来。
我彻底吓坏了，母亲打并没有多疼，但她一哭，把我吓坏了，我不知该怎么办，我含着泪声，向母亲诉说我拔草回来时，在那个地偷搬的玉米棒。
我抱住母亲，让她别哭，让她狠狠的打我，我说我错了，再也不敢偷玉米棒了。
母亲看我悔恨的样子，看着我很伤心的哭着，她紧紧抱着我说道：“娃呀，咱几辈都是好人，你不该脚长手短，偷搬农业社的棒棒，这事虽小，但这样下去是很危险的啊。
那晚，母亲语重心长，对我讲述了父亲讲给她的一段故事。
“你爷爷一辈子是个犟人，用农村话说，真犟起来，八条牛都拉不过来，那年西府战役马上就要打响，上级分给他一个任务，二十天内要筹五十石‘念担’粮，因你爷过去是地下党员、县委组织部部长，他踊跃接受了这个任务，随着时间的到来，他紧紧筹到了四十五石，按道理也可以交差，但你爷不行，非要筹够五十石，那天他急了，向一富裕户借了五石麦子，第二天统一送走粮食。第二年，他从咱家收获的粮食中，给那户还了五石，咱家家大人多，害的那年咱家没粮吃了，你婆跟你爷吵了一架，回她娘家借了些粮食渡过了难关。”
你爷常对你爸讲“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炉香。” 人活在世上，就要堂堂正正，说一不二，这是做人的原则。
“有一年，你爸还小，大约也就是你这样的年龄，肚子饿的实在受不了，就提着笼搬了人家四、五个玉米棒棒，你爷知道后，把你爸狠狠的打了一顿。据你爸讲，你爷把一个掍都打断了，最后你爷他亲自提着玉米棒，叫上一走一拐的你爸，领去给人家赔情道谦。”
听着母亲的话，我愧疚了，我内心在流血，我家是一个有着光荣历史传统的好家庭，有着几代人传承的好家风，我也常听人说：“小洞不补，大了尺五。”
不知怎么，我突然想起隔壁三婆给我和她孙子丑蛋讲的一个故事，那故事名就叫个“吃奶。”因为我和丑蛋最爱听三婆讲故事了。
“很早很早以前，有一个家庭，丈夫年轻轻去世，只留下她和一个儿子，这位母亲对儿子疼爱有加，经常要脚不敢给手。第一次儿子在外面偷了人家的东西，母亲不但没加指责，还夸儿子本事大，并做了两个鸡蛋慰犒儿子。
以后儿子越偷胆子越大了，从小小的日常用品到大的物件，最后发展到江湖大盗。一日案发，政府抓住判了死刑，临刑前，刽子手问他还有什么要求，这位大盗流着泪，提出了唯一的一个要求，想见母亲一面。
刽子手答应了她的要求，在行刑的那天，这位母亲赶到了，儿子看到母亲，啥话也没有说，只要求在临死前在最后吃一口母亲的奶。
母亲答应了儿子的请求，在刽子手的押送下，这位死刑犯含泪跪下，母亲揭起了上衣，露出了奶头，没想到这位囚犯一口咬掉了母亲的奶头，母亲疼的昏死了过去。
最后结局是：这位大盗被执了死刑，这位母亲因疼痛而亡。
三婆讲的故事多么深沉、有教育意义。母亲的一席话是多么的温暖，多么的感人。
一个小小的玉米棒棒，母亲给我上了一堂生动的课。三婆的故事，令我留连往返。
几十年过去了，爷爷、奶奶去世了，父亲、母亲去世了，我也年过花甲，但每看到玉米棒棒，我就记忆犹新。
突然，一阵手机铃声打断了我的回忆，打开一看，是儿子打来的，他问我在哪里，我说我正在新栽的苹果树地看套种的玉米呢。
儿子一听大喜，问有没有嫩玉米棒棒，他小姑娘整天喊着要吃老家的嫩棒棒呢？
我一听小孙女要吃，忙答应有，“别急，停两天爸给你搬一笼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