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罗凤霜 于 2020-8-18 14:13 编辑
和父亲种麦
文/罗凤霜
农谚说,“秋分早、霜降迟,寒露种麦正当时。”然而,随着全球气候变暖,霜降节气前后天气还很暖和,因此,我们山里播种小麦,大多已是阳历十月底至十一月初。 那个周六,读初二的我和读高一的二哥都从学校回家,正好帮父亲种小麦。 清晨,薄薄的云雾还笼罩着村庄和田野,庄子里不时传出“喔喔喔”的鸡的啼鸣和“汪汪汪”的狗叫声,空气湿润清凉。父亲起床,从牛圈里牵出被母亲喂饱的那头老黄牛,他肩上扛着犁,让我和二哥把化肥和麦种装在架子车上,父亲看了一眼我说:“咱家只一头牛,闺女,今天,你和你二哥得帮牛拉着犁一起犁地。拿上几件旧衣服,肩膀上都垫厚点……你妈腰疼,这,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父亲看我和二哥应声了,就牵着老牛走在前面,我和二哥拉着架子车跟在后面,一路上,父亲不时地吆喝着牛,好久没干农活的我和二哥拉着架子车累得满身是汗。 父亲今年已经六十九了,倔强好强的他一直种着全家的所有地。 因为父亲毕竟年纪大了,我家缺牛犁地,因此每年到了种麦的时间我和二哥都会回家帮他一把。其实,像这种和父亲一起去种麦的事,我们从十岁起都在做。我自从能干得动农活,每到割麦,收玉米,种麦的时候,都会和父亲一样早起,帮他做些力所能及的活。小时,我对父亲执意天冷时才赶种小麦很不解。父亲笑着说:“麦子种得早,就怕虫子咬,天冷种小麦,来年麦满囤。”“人误庄稼一时,庄稼误人一季。”父亲说的农谚,我一直记忆犹新。 到了地里,太阳已跳出山卯,但,地里仍有薄薄的雾气。父亲把麦种抓起,扬起手,使劲向空中抛撒,麦种就均匀地撒落在了地里,然后,他在犁的旋横板的左边套上老黄牛,右边绑两根粗绳,绑好手扶犁把,扬起鞭子甩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响声,我和二哥分别紧紧拉着绳子,和老牛拉着犁向前走去,犁铧下是被翻开的黑色土壤。母亲也来了,她提着装有化肥的篮子跟在后面,向耕出的地沟里均匀地撒化肥。 七十年代,山村一直坚持这传统的耕种方式,一茬麦耕种完要好几天,咱家的这头黄牛老了,几个时辰下来,累得直喘粗气,父亲心疼地说:“耕牛有血有肉,有感情,是咱家的宝贝。要是累死了,咱家该靠谁犁地呀?”我和二哥也怕老牛真累死了,就格外使劲帮它拉犁,几天,我俩的肩上都被绳子勒出一道红红的深深的血槽。父亲看见,眼里闪着泪花说:“娃们,受罪了,都怪爹没本事挣大钱再买一头牛配对犁地!” 我们和父亲种了五亩小麦,全部耕种完那天,天已经黑尽,月亮升起来,村子里静悄悄的,不时有几声狗叫和夜壶鸟的叫声。父亲将耕牛拴在院子外的榆树下,母亲早给咱家的功臣——老牛准备好了草料,黄牛甩着尾巴在那里细嚼慢咽。院子里的小圆桌上,有母亲炒的几个菜,其中有我最爱吃的腊肉土豆丝、油饼、白糖花生米和醋溜包包菜、玉米糁子汤。劳累了一天,我早已饥肠辘辘,夹起一块腊肉就塞进嘴里…… “咱家老黄牛怀有小牛犊,为小牛犊子顺利生产,明年有口粮,不挨饿,可不能累着老黄牛啊,可苦了我娃们,爹让娃们受苦了!今晚,娃啊,我们对月饮酒,一醉方休!”父亲是文化人,之前,当过工作组干部,只是后来被下放,所以,说话文绉绉的,他说完就端起酌有包谷黄酒的酒杯,我和二哥也笑着端起了酒杯。“翌日一早,娃们都要回学校上学,都请假几天了。你把面、油,还有油饼装好,明早,早点给他们做点饭,他们吃了就走!”父亲喝了口酒,吩咐母亲。 过了一周多,我回家,麦地里长出了一行一行嫩嫩的、稀稀疏疏的绿苗。
随后几周回家,麦苗地渐渐地变多了起来,绿色的麦子一行行遍布故乡的田野,没有哪一块土地还是裸露的土原色。麦苗还是单叶,早晨的阳光照耀着长满了麦子的土地和土地上的麦子。麦苗是娇嫩的,细细的薄薄的叶片在阳光下娇弱地抖动。随着天气渐渐变冷,麦苗却渐渐长得绿意盎然。 一场大雪,父亲看着白雪飞舞中碧绿的麦地,高兴地说:“明年不会挨饿了,得亏我娃和那头黄牛啊!”我问父亲:“秋天万物萧瑟,可麦子咋长得这么壮,它不怕冷吗?”父亲说:“麦子呀,它是个逆势而长的植物,甚至在白雪皑皑的冬天也不失它最纯正的绿色,这是个奇物啊!” 如今,父亲已离开我们六七年了,故乡的土地上渐渐地很少有人再种麦子,家家再也不见了牛,中秋前后,收过玉米的土地也光秃秃地,裸露的土壤开始闲置起来,一直要到来年的春天。整个冬天,土地上再没有了绿色的麦子,没有了麦苗的土地似乎很难为情,它裸露着,孤零零地很丑陋地在冰天雪地里,它顶着寒冷的西北风,凄惨地似乎一直在发抖。看来,家乡农耕文明的消逝已成定势,没有人在乎土地种不种粮食了!我每次回家,看着日渐荒凉的土地,和寂寞的村子,我的心情不由地伤心起来!让人没有一点温暖的希望,那一刻,我明白,父亲曾播种的不止是小麦,他播种的是一种耕文化、一种质朴、一种快乐、一种幸福!如果,父亲还健在,他一定会难过,叹息,他会说:“土地,农民的根本,不爱惜土地,也许有一天土地逐渐会被自然荒废,甚至吞噬掉!那我们的后人就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没有了土地,不种麦子,也没有了粮食,我们的子孙吃啥?人类将怎么生存啊?” 作者简介 作者简介: 罗凤霜,中国散文家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先锋作家诗人》外事部主任,陕西省宝鸡市作协会员、宝鸡楹联协会会员、凤县作协会员。擅长于散文、小小说。作品在《中国摄影报》《延河》《骏马》《西安日报》《宝鸡日报》《太原晚报》《黄冈日报》《三峡晚报》《平度日报》《鹤岗日报》《乐陵市报》《春城晚报》《大理时讯》《今日平度》《平度日报》《邳州晚报》《读者报》越南《西贡解放日报》《印尼国际日报》德国《欧华导报》等国内外多家报刊杂志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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