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善江随笔】你好,满娃子表哥

[复制链接]
查看1174 | 回复2 | 2020-12-9 20:07:5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满娃子表哥是二姑的大儿子,属羊,已经六十五六岁了。
   细论起来,二姑实际上不是我的亲姑姑。她是我大爷爷的女儿,但大爷爷在战乱年月死于非命,大奶奶便改嫁了,留下的两个女儿便由我的爷爷奶奶抚养成人,一个是大姑,另一个就是二姑。
   我至今仍很清楚的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二姑经常回娘家看望我奶奶(爷爷在我不满周岁时已过世了),每次来都要给奶奶拿二升大米。二姑家住在白家洼,水多,主要粮食作物便是水稻。而我们家住在半山上,大米于我们家而言便是稀罕物了。
   二姑回娘家时,也常常带着几个表兄弟,对我留下最深印象的,便是大表哥满娃子。满娃子表哥比我大十来岁,因此那时候在我面前便显得形同巨人。满娃子表哥很健谈,也很合群,跟我们生产队好些半桩子娃都能耍到一块,我便常常跟在他的屁股后面转。但他偶尔也会嘲笑我是“高山洋芋篓子”。起先,我并不知道“洋芋篓子”是什么意思,因此他这样说时,我便嘻嘻地笑。但我终于知道了这几个字不是什么好词,当他再次喊我“洋芋篓子”时,我便不依了,就去打他。我自然不是他的对手,被他胖揍了一顿。但他也换来了二姑的一顿打。
   我五六岁的时候,大表哥便不太来我们家了,听说他已在农业社当了社员,难得有空闲功夫。
   我第一次去二姑家走亲戚时已经十来岁了,是在麦收之后跟父亲一块去的。那时候刚刚包产到户不久,我们老家兴起了新麦子收了后,亲戚朋友之间相互送新面蒸馍相贺的新习俗。我跟父亲便是去给二姑及二姑的公婆家送蒸馍。
   在二姑家,我第一次见识了电。尽管老师在课堂上描绘过“电灯电话、楼上楼下”的美好未来,但因未身临其境,我一直对电没有任何概念。因此当我看见二姑家堂屋紧靠大门口的墙上安有一个黑乎乎顶端带把的塑料玩意(后来知道那是闸刀)时,很是好奇,便想去动一动。就在我刚刚伸出手时,大表哥扛着镢头回来了,他急忙喝止我说:“有电,小心把你打了!……洋芋篓子。”此时,我对他叫我“洋芋篓子”已不是特别反感了,因为我确实没出过远门,没见过世面。
   此时的大表哥已是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了,嘴皮子很厉害,向我吹了一个多钟头他所见的世面。那时他已经出过两年山外,见过省城,坐过火车,还在高楼里住过几个晚上。我听得羡慕极了,就暗下决心,一定要把书念成,到时候天天住高楼。
   满娃子表哥尽管爱吹,干活却肯出力,还很懂得些种庄稼的诀窍,因此二姑家地里的收成便格外的好,连续几年不论水稻还是小麦,亩产都排在白家洼村民组的前列。
   大表哥尽管会种庄稼,是个过日子的人,可是婚事却一直没有着落。
   改革开放后,农村的女孩子都变得实际了,找婆家特别在意男方的家境,最关键的还是要看男方能不能拿得出巨额彩礼,至于人品、模样之类,反倒成次要的了。
   二姑家家境很一般,并且与别的人家相比,还有一个很大的劣势,就是她家只有四个光葫芦儿子,却没有女儿,因此也就无法挣别人家的彩礼了。再一个,大表哥正值婚配的年龄时,二表哥和两个表弟还正在念书,尽管学费在今天看来是微不足道的,但在那年月却也不算小数目。因此二姑家当时确实拿不出给大表哥说媳妇的彩礼来。
   其实当年还真有一个姑娘和大表哥十分相好。人家答应他可以抗住父母的逼婚等他几年,只要他能攒够彩礼就跟他结婚。单靠种地,自然是攒不够彩礼钱的,大表哥便又外出打工。因为文化浅,找不到好工作,他只能在煤矿上或者金矿上钻矿洞子。他连续两年连过年都没有回家,第三年年末兴冲冲地带着现钱回来时,那个与他相好的姑娘却已经嫁人了。原来她的父亲得了重病,为了给父亲治病,她便嫁给了一个能够拿得出彩礼钱的男人。
   此后,满娃子表哥便没再外出过,常年在家侍弄着几亩承包地。但他已错过了农村男人最佳的婚配年龄,十里八村未出阁的姑娘家都要比他小十来岁,谁愿意跟一个又穷又老的男人呢?要等离了婚或者死了男人的寡妇,又谈何容易?因此,一晃眼,他已四十多岁了,却还是光杆一个。这也成了二姑、二姑夫的一块心病。二姑过世时,我没能回来,后来听奶奶说,她直到死还惦记着大表哥的婚事,连眼睛都没闭。
   我最近一次见大表哥,大约是在十四五年前。那日是正月初六,他来给我父母拜年。中午喝了点酒,他也许是有点醉了,茄子色的脸上满是微红的笑纹,像车轱辘一样的话也特别多。说着说着他竟眼泪巴叉的了,端起一盅酒毕恭毕敬地敬给了我父亲,然后郑重其事地说,这是多年来第一回有这么多人陪他过生日。我这才猛然想起,他是正月初六的生日。
   后来,我每次回故乡时,也曾不经意间打听过满娃子表哥的消息,多半是没有什么坏消息,也没有什么好消息。只是听堂弟说,满娃子表哥尽管没成家,但是却有一个相好的,每年里有那么几个月,他总要出门去离他家几十里地的一个去处,说是去打短工,实际是去会他那相好的。堂弟说得有鼻子有眼,说是起初人都奇怪他到深山仡佬子去打啥短工呢?便有好事者偷偷跟踪他,便发现他进了一个人家的院子。那人家有一帮子娃和一个女人家,但是好事者并没有见到那女人的男人。于是满娃子表哥私会有妇之夫的事便在他们村渐渐传开了。也不知道这传言有没有传到过满娃子表哥的耳朵里,反正据说从没人见过他否认这传言。
   乙未年正月我回故乡时,听说满娃子表哥已经病了,并且病得很重,据说是早年钻矿洞子时落下的病根,一走路就直喘气,却没有钱看病,只能在家硬抗了。我突然有些心酸,便很想去看一看他,却因种种原因没有成行。
   这年七八月份,父亲在老家县城住院时,我见到了来看望父亲的二表哥。据二表哥说,大表哥仍然病重,下床都已很艰难了,但是仍然念叨我父亲住院的事,直恨他身体不争气,没办法到医院看望我父亲。按道理,不应该背后议论人的,但是我跟二表哥多年未见,没有多少话题可说,为了不致冷场,我就随便问了一句关于满娃子表哥的那些传言。二表哥说,没有的事,大哥那么老实的人,咋会做那事呢?他是经常去给白石岩一户人家帮忙做活,还不要工钱,但原因是那家的男人曾跟他一块下过矿洞子,后来腿给砸断了,屋里没了硬劳力,一家子没法过活了,他心软,看不下去,所以才经常去他们家帮忙的。至于说与那家女人有啥勾扯,纯粹是胡扯,他跟那女人话都甚少说,能有啥事?……
   后来,我很多次在心里念叨,下次回故乡时,一定抽空去看望一下大表哥。可是真的回到故乡时,却又没有了去看望他的勇气。也许是去他家的那条山路已经太长时间不走了,心里有了障碍吧?也许是不知道见了大表哥后该说什么?也或许仅仅是不忍心去打扰他尽管苦楚却也平静的生活?
   再后来回故乡时,我甚至没有勇气向父母打听满娃子表哥的消息。我不问,他们也不说。因此,满娃子表哥的近况对我来说已经成迷。不过,也许他还好吧?因为他偶尔也会来到我梦里,仍是当年那个口若悬河活蹦乱跳的小伙子。
打赏鼓励一下!
一个热爱文学的高级工程师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洛沙个人认证 | 2020-12-9 22:30:24 | 显示全部楼层
其实当年还真有一个姑娘和大表哥十分相好。人家答应他可以抗住父母的逼婚等他几年,只要他能攒够彩礼就跟他结婚。单靠种地,自然是攒不够彩礼钱的,大表哥便又外出打工。因为文化浅,找不到好工作,他只能在煤矿上或者金矿上钻矿洞子。他连续两年连过年都没有回家,第三年年末兴冲冲地带着现钱回来时,那个与他相好的姑娘却已经嫁人了。原来她的父亲得了重病,为了给父亲治病,她便嫁给了一个能够拿得出彩礼钱的男人。
打赏鼓励一下!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田善江个人认证 | 2020-12-10 08:51:35 | 显示全部楼层
洛沙 发表于 2020-12-9 22:30
其实当年还真有一个姑娘和大表哥十分相好。人家答应他可以抗住父母的逼婚等他几年,只要他能攒够彩礼就跟 ...

谢谢洛沙老师点评
打赏鼓励一下!
一个热爱文学的高级工程师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本版积分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