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凉州一鸣 于 2020-12-17 13:57 编辑
围炉夜话之炕与床 寒冬腊月,窗外雪花翻飞,屋内炉火翻腾,热气盈面,熬一罐浓茶,捧一本闲书,读一段妙语,倾听窗外簌簌簌的雪花,且来围炉夜话。 今晚先来闲话炕与床。 元代诗人王冕《冀州道中》有“热水温我手,火炕暖我躯”之句,宋代诗人梅尧臣有关于床的描写。如,“床头龙唇琴,案上科斗籍”。 炕,一种卧具,炕是形声字。亢意为管子、管道,“火”和“亢”联合起来表示带有烧火排烟管道的暖床。在《汉书·五行志》中记载,北方寒冷,人多在房中置一铺大炕,《辞海》里的解释是北方用砖、坯等砌成的睡觉的台,下面有洞,联通烟囱,可以烧火取暖。 在我们甘肃老家,家家户户都要睡大炕。一间大瓦房,一进门,盘一通火炕,用土块(干打垒)砌起来,抹平晾干后,在上面铺一领竹席,再铺一层羊毛毡,再铺一层褥子,最上面铺印花床单,这几乎是农村人家睡炕的标配。 我们的祖祖辈辈,繁衍生息都离不开炕,那一铺暖炕,冬天外面鹅毛大雪下的紧,只要一家人围坐在炕上,用被子依偎着、闲坐着,简直是人世间最幸福的事情,炕很大,可以睡好多人。特别是在春节家里来客人了,家里有老人的,一般吃饭都会在炕上摆一个矮腿的桌子,我们叫炕桌,是四方桌的缩小版,家中有尊贵的客人来访,一定得将客人请至“十二点”位置落座,也就是正位,以示尊敬。 炕在我的脑海留下了很多美好的记忆。我和弟弟妹妹们一起在炕上玩耍,炕很大,可以在炕上比赛跑步,所以不用担心会摔下来。记得前年带小儿回家,小儿很好奇,没见过这么大的“床”,兴奋的在炕上跑来跑去,还在炕上从东到西翻跟头;也曾经在炕上,缠着爷爷讲《杨家将》、《封神榜》的故事,也曾搂着奶奶的脖子,从她衣襟里摸出一把葡萄干、一块冰糖,满心欢喜在床上打滚;还曾因为冬日寒冷,滴水成冰,就着煤油灯,爬在炕桌上,完成学校要求的学习画报;至今还记得家里舅姥爷来作客,我死皮赖脸的也挨着爷爷坐下,手捧鸡爪子啃的满嘴流油…… 炕,夏天睡凉爽,冬天睡温暖,可就是有一点不好,需要有人去烧炕。烧炕的任务一般就交给妈妈了,妈妈会在冬季来临前,备足烧炕用的玉米秸秆、晒干的牛粪还有一些柴草,等冬天天气一转凉,妈妈总会在下午太阳落山前,把暖炕的炕道理塞满柴草,等烧上一两个钟头,也就是天全擦黑后,睡在暖暖的炕上,白天的烦恼和疲惫全部一扫而光。烧炕要掌握技巧,柴草少了,等不到第二天早上,就会冻醒,烧的太热,晚上会睡不着,弄不好还会引发火患。小时候我就记得有几家邻居因为冬天烧的太热,直接把竹席、褥子烧着了。 暖炕好睡,可也有麻烦事。炕道里的灰要经常清理,一般情况下,妈妈会备一把长柄的铁锹,伸进去把烧尽的草木灰掏出来,放进架子车里,拉到院外的麦地里肥田,顺带把柴草再拉一车回来烧炕备用。可以说,正是妈妈每天清晨天蒙蒙亮起来掏灰、太阳落山前,一锹一锹把柴草、牛粪填进炕洞里,才让我全家在冬日里感受到暖意,感受到家的温暖。 刚结婚时,带妻子回家陪父母过春节,晚上我们就睡在暖暖的土坑上,等回我们楼房后,妻子嫌弃我身上总有股味道,我洗过几次澡后,仍有股怪怪的味道,直到后来,我再次回老家睡土炕后,我才明白,那股怪怪的味道其实是睡土炕,烧柴草、烧牛粪的草木味,多年烧炕,渐渐的形成了炕油子浸融进竹席里,那股味道是一种乡愁也是一丝牵挂。 多年以后,我很少睡土炕了,也没机会去睡土炕,可我的脑海里却时常想起这些温暖的往事,想起妈妈烧炕的艰辛,想起一家人睡在暖炕,拉家常的场景。想起腊月里,妈妈在火炕上发面做车轱辘大的“凉州馍馍”,也会回想起爸爸在炕洞里给我们煨洋芋,回想起我和弟弟妹妹们趴在被窝里,让爸爸给我们煮苹果水喝的事,关于炕的往事,也是关于美好的丝丝往事。 床,是一种卧具。说起床来,估计每一个人一生中几乎有三分之一的时间是在床上度过的,由此可见,床在我们生活中扮演着很重要的角色。 那时候,老家习惯睡炕不习惯睡床。要是谁家有床,我们特别好奇,好像知道睡炕和睡床有啥区别,感觉有些异样。记得小时候,二叔家在卧室里一半安床,一半砌炕,夏天睡床,冬天睡炕,我在心里好生羡慕,好想试试是不是睡床上做的梦比睡炕更加香甜。 上初中后,有些家远的同学要住校,我也曾鼓捣过父母去住校,理由是在学校可以上晚自习,提高学习成绩,实则是贪图学生宿舍,想过一把睡床的瘾。 后来,奶奶家在正房中安置了一张大铁床,虽然收拾齐整了,但爷爷奶奶睡不习惯,一直闲着,每到十月份,那个与我同龄的果园里采摘下来的“红富士”、“黄元帅”苹果堆满卧室,整个卧室里弥漫着浓浓的苹果发酵味道,让人陶醉。 有一次,我带一个嗜棋如命的同学回家,晚上我和他住在那张大铁床上,两人在苹果清香的陪伴下,说了一宿的夜话,之所以记忆犹新,就是因为睡的是大铁床,闻的是苹果的清香,从那时是,我第一次品尝了睡床的滋味,也第一次知道了苹果除香甜之外还有清香。 再后来,直到上大学,才真正意义上告别了睡炕,宿舍里的硬板床让我很兴奋也很苦恼,兴奋是因为终于可以睡床了,而每天晚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则是苦恼不堪,究其原因,一则是因为想家,二则是因为兴奋所致。半学期后,思乡的愁绪和睡床的兴奋才渐渐褪去。 直到有一次,我准备把棕垫拿出去,乘着天朗气清晒一晒,意外的在床板上发现好多蟑螂,赶紧拿起书本“啪啪啪”,拍死了几只后,在心里也留下蟑螂挥之不去的阴影,总觉得床板上有“小强”,还买了灭蟑螂的药,企图杀死,尽管如此,睡床还是让我心有余悸,惴惴不安,总觉得会有蟑螂潜伏在床下。 经过几年的艰苦奋斗,我和妻子也在生活的城市买了楼房,楼房里自然也安置了木板床,床头精美,床板厚实,床垫柔软,每晚睡在床上很是香甜,有时睡在床上还会思念睡炕的感觉,时常想起炕的温暖和柔和,依稀想起过往的如烟往事,想起故乡的点点滴滴和丝丝缕缕。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睡在床上隔窗望月,想起儿时睡炕的温暖,把乡愁化作一首思乡曲,和着融融的月色不停地轻声吟唱,一直唱到酣然入睡。 这或许就是乡愁和乡思。 【作者简介】:凉州一鸣,甘肃凉州人,现居新疆乌苏。常忙里偷闲,苦中作乐,寻一份欢喜和热闹。有作品散见各报纸网络,曾有作品入选全国高考语文新课标大联考试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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