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节下雨了，雨不小；次日晴了，但晚上又开始下雨，半夜闻之似乎雨很大，一直下到早晨。 天气阴凉，地面湿滑，因此还是不出门为好。这样的天气就适合中午吃臊子面了。在做饭间，当我拿出装臊子的搪瓷盆时，看见里面那红堂堂的臊子肉时，忽然一个片段记忆就那么地闯进了脑海，让我心里的记忆闸门顿开，那一幕有关臊子肉的影像随之展开。。。。。。 那什么是“臊子”呢？对于我们当地人来说，人人皆知；那面对外地读者而言，肯定是不了解的，因此我写这篇文章，就需要赘述几句。 臊子，是陕西关中与秦岭山区一带人家吃面条离不开的肉类、油类辅料；主要原料，当属白条猪硬肋条部位的肉，膘肥瓷实还带有五花肉；制作时，将肉剔去排骨，分别切成指头寬的条，再切成小肉片，且肥瘦肉分开；入锅时，先把肥肉倒进去，小火慢熬，勤于翻炒，那样出油多；在适当时机把瘦肉放进去，继续翻炒，最后油出的那肥肉片似乎呈透明状了，再放生姜沫，翻炒几分钟后，油温再次上升了，就开始添加多种佐料，搅拌均匀后，依然慢火熬制而成，最后装入器皿中，再搅拌一些红辣椒面，冷却中途，再搅拌一下，以防肉油分离（我是这样操作的），当地人把这个制作过程就叫作“燣臊子”。成品的臊子香而不腻，辣而不辛，咸而不涩，色如玛瑙，晶莹悦目，味道鲜美。这就是陕西名吃“臊子面”的主要油料之一。宝鸡地区的岐山臊子面最为正宗，汤汁加上辣椒油与漂菜，那更是汤色红润，口感香味四溢，那可真如民间传颂的：薄筋光（面条），酸辣香（味道），煎稀汪（浇汤）一样，具有关中饮食文化的渊源历史与特色。所以名曰臊子面，自然离不开臊子肉。日常中，炒蔬菜时也可加入一些，素菜荤味，口感甚佳，菜肴便会更加香了。 我家虽是陕西移民，但居住了多半辈子，已算是陕西人家了，所以生活饭食中根本就离不开臊子。 上世纪六十年代末期，我家被迫下乡插队，期间在村民们的信任与培养下，我先后分别担任过村上记工员、保管员，及小学民办教师，还担任大队团支部副书记，因表现突出，1973年深秋，被大队推荐去宝鸡市凤翔师范学习深造。 那时我们的伙食费是国家统一供给的，每人每月十二元，一天一斤口粮的供应量；一日三餐，早晚各三两，中午四两；作为女同学基本够吃了，但对于男同学来说，多数人不太够。那个年代，还是计划经济，再加之是集体大灶伙食，所以油水就显得不足。伙食一般中午多是烩面片，很少有捞面吃。记忆中，似乎没有吃过臊子面，只是搭汤的玉米面、高粱面的“饸饹”，我们称之为“钢丝面”；汤里没什么菜，只有几粒葱花或少许甘蓝菜丝，一点点油花花，味道全凭盐与醋来提味。我在家时，虽然是下乡在农村，但后来家里养了猪，生活还是可以的，尽管粗粮多，但每年吃的都是新打下的粮食，加之母亲的厨艺，也没觉得饭食太差，所以“钢丝面”在我们那里是没有吃过的。烩面片冬天吃着很暖和，倒也算是家常饭，只是少了油水，也是全靠调料提味。 记得那是第一学年的第二学期，开学不久，父亲便托人给我带来了多半瓶臊子肉，那不是一般的瓶子，是家里那种四方口的大玻璃瓶子。瓶子约有三十公分高；瓶口边长十一二公分，上面还加块玻璃盖子。当我接到那瓶子臊子肉时，心里一股热流涌上心头。那一刻一个场景顿现：一位五十多岁的父亲，头发已经花白，在厨房里弯腰辛苦地切肉；在蜂窝煤炉前不停地翻炒，把对女儿的疼爱，倾注到了一片片大肉里，倾注到那一铲一铲的翻炒中，那经过慢火的熬制，锅里升腾起的热气氤氲在厨房里，当放进佐料后，那“咕嘟”声里，就飘出阵阵的肉香味......我似乎看到父亲那在炉火前，被热气熏热后脸庞泛起的红晕，那种温和的眼神，随着臊子燣好的喜悦，好像他已经看见爱女馋欲顿生，每顿饭碗里飘出香味似的景象，那种父爱神情的画面浮现眼前，父亲的疼爱之情，让我离开家乡后，更是感受到父爱的温暖，不由得泪水溢出。。。。。。 父亲还捎有一封信。我打开信笺，了解到，父亲因心疼我在学校的伙食缺油少肉，还费心的把香肠油炸后，浸泡在臊子肉里面，让我记着捞出来，放在热面条里面里暖热乎了再吃。看着父亲那娟秀而工整的文字，满是关心与叮嘱；字里行间里，均是渗透着对我的疼爱与牵挂。要知道，之前一年多，我的母亲已经含冤病逝。所以我离开家后，五十多岁的父亲，不但要工作，还要照顾我那八岁的小弟，不禁泪水再次夺眶而出。 我们那时是大宿舍，全班二十多名女生住在一起，两面大通铺，中间是过道，过道两头各放一张桌子。那多半瓶臊子，便被摆放在宿舍靠最里面的桌子上，由于是玻璃的，因此那透明的外观，让同学们都很羡慕。那时我也很大方，给同学们说，谁想吃，就自己剜。当然话是这样说，关系一般的同学自然不会主动去剜的，只有个别关系亲近一点的，就让她们自己剜点吃面。从那以后，我吃“钢丝面”或烩面片饭时，不再与同学在老师宿舍外的窗台上吃了，都是端回宿舍吃，为的是剜点臊子肉，有了油水，自然饭香了许多。父亲还带来一些粮票，让我在饭量不足的情况下，买点议价馒头吃。记得那时一斤粮票会搭配四两粗粮饭票，由于我那时我已经有点轻微的胃病，所以粗粮饭票基本没有买过玉米面蒸的“发糕馍馍”，也称之为“粑粑馍”，积攒下的粗粮饭票，基本送给不嫌弃且家在农村的男同学了。所以那段时间，我胖了，体重也明显有所增加。 开学个把月时间，学校就让我们班去农场学农，一走就是半个多月二十多天吧，走的时候，学校的树木还没有发芽，等回来时，大家眼前一亮，啊，学校已是绿树葱茏，树荫笼罩着学校的小道上，一派生机，真是春意盎然。留下看护宿舍的几位同学，热情的迎接我们归来，等大家铺好床铺，我忽然一瞥，哇，我的臊子玻璃瓶里咋变了颜色？我急忙掀开玻璃盖子，顿时懊丧起来。原来密封太严，平日里剜臊子也许筷子上带了水分，瓶子里的臊子长出了霉菌绿毛毛，我真是心疼不已！百里之外，父亲一片疼爱女儿心意的臊子肉，就这样被糟践和浪费了，悔啊，如果早知道是这样，还不如。。。。。。 回来安顿下后，我给父亲写了信，述说了这件事以及自己懊丧与心疼东西的心情，要知道，那时还是计划经济年代，我离开村里，小弟的户口经过父亲的努力，才被迁回了县城，所以他们两人的肉票也得积攒两个月的呢？父亲很快回信了，但没有一句责怪的文字，只是安慰。 冬天来了，一床被子略显单薄，于是信中一提，父亲就又给我捎来一床被子，让我在严冬里度过了寒冷的夜半，那种温暖一直伴随着我毕业，走向社会！ 这是什么？这是人世间的大爱！这就是——父爱如山！ 一首七绝记录此情，怀念天堂的父亲！ 少女求知百里行，父亲牵挂宅房烹。 一瓶臊子浓浓爱，方寸之间骨肉情。
备注：明天是父亲节，以此文缅怀天堂的父亲！
陕西 肖吉萍
写于2021.6.16参加“第三届国际东方散文奖有奖征文”，于2021.6.18公众平台推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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