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建财年轻时候曾经练过一年武功,尽管没有正经拜过师,章法有些杂乱,但比划起来也花里胡哨的蛮唬人。他的武功在行家看来,也许连三脚猫功夫都算不上,但是对付不会武功的村民,特别是瘦弱的村民,绝对不在话下。 他二十岁的时候,曾经跟村里一帮十来岁的男娃打过架,“哈、哈”吼两声,再把腿一踢,双手挽几个花子,三招两式下来,竟然放倒了三四个孩子。从此,他在村里孩子们的心中便树起了威名,再没有半大孩子围攻他了。 但是他从未曾跟村里的大人们打过架,也没有绊过跤,所以,他是否在大人们心中也树有威名,就不得而知了。 早些年,张建财家中颇为殷实,家中请有一个长工,农忙时节还会请些短工帮忙。反正活计有人干,张建财对侍弄庄稼便不怎么上心,他老子也降服不住他,只能由着他的性子去了。张建财的老婆也不太会干活,针线做不了,饭菜也做得不咋样,并且还身懒得不行。张建财他妈因此便经常叹息:等她老两口不在了,张建财的日子倒咋过活呢? 她的担心还真不是杞人忧天。 数年前,张建财的父母相继谢世。张建财两口子由于都不会精打细算,便把日子过得一天不如一天了,由于家中经济极度紧张,就又打起了长工工钱的主意。长工干了一年活,临近年关时却讨不到工钱,一发怒,就在一天夜里趁着张建财两口子熟睡时,一把火点了房子,然后就逃亡了。 这一把火把张建财的房舍连同家里的一切家当烧了个精光,也算他们两口子命大,人都从火海里跑出来了。 没了房舍的张建财夫妇,就只剩下卖田产了。到一年前,他们已把家里的田产败葬得只剩下不到一亩地了。家里没钱了,自然不可能经常白米细面了,更不可能隔三差五就大鱼大肉了。张建财他老婆吃惯了细粮,喉咙眼子细,哪能咽得下包谷榛子和洋芋疙瘩呢?便摔了好几回碗,更是三天两头地骂他,说他只知道坐吃山空,也不知道出去挣钱,等屋里那几吊钱用完了,就只剩下喝风屙屁了。 张建财被骂得颇烦,便决定出去找活干。干了几天短工后,他嫌活太累,还挣钱少,便思谋着怎么才能找到一个又清闲挣钱又多的营生。偏巧,一堆短工坐在地头歇火抽烟时,他听见一个短工冷不丁撂了一句:县衙里招衙役怎么怎么云云。他急忙上前细问。 这一问,他不由得喜出望外。原来县衙最近衙役出了五个缺,因此在县衙门口贴出告示来,说是要公开招聘衙役。招聘条件不高,除了要求有一定武功基础及没有不良嗜好外,再没有其他条件。并且,招聘告示上开得工钱也不低,每月薪俸为六百文。 张建财觉得这条件就是为他量身打造的。谁叫他偏偏又会武功,还没有赌博、抽大烟等等不良嗜好呢? 因为打短工的地方就在城边上,张建财当天就跑去了县衙。却见县衙门外排了长长一行队,怕有不下五十人。他站在队尾,心里多少有点不自信了,说不定这些人当中就有武功比他高的人,到时候如果来一场比武决高低,他可咋办呢?他便决定套问一下站在他前面的那人,县衙会如何从这么多应聘者中选出五个人来,以免到时候措手不及。 “兄台,吃烟不?”他用烟袋杆轻戳了一下前面那人的腰眼,脸上堆满了笑容。前面那人回过头来,本来对他怒目相向,可一看见他高高擎起的烟荷包,脸上又活泛开了。让这人从烟荷包里窊了一锅旱烟后,张建财又问:“兄台,不知道这招衙役,考不考呢?这么多人……” 那人道:“只要拿到号码了,就算是招上了。衙役虽说只有五个,但还有别的差事。所以,只要有号码,就不用担心。” “号码?啥号码?”张建财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怎么?你没有号码?”那人笑了,“没号码你在这儿排啥队呢?” 张建财急忙问要去哪儿弄号码? 那人说:得从县衙后门进去,从师爷跟前弄号码,虽说按规定,号码不存在买卖,凡在师爷处初试过关的,都会给一个号码。但是,你不花钱,师爷怎会让你过关呢?并且,花钱太少,师爷是不会收你的钱的,更不会给你号码,至少得贡献出相当于日后半年薪俸的数目,才入得了师爷的法眼。 张建财听得心灰意冷了,弄个号码还要花那么多钱,他要是有那个钱,也不至于去打短工。他叹了口气,尽管有些不舍,却还是黯然离开了那行队列,低着头朝城外走去。 也不知是活该他走运呢,还是怎么回事?他竟在出城后不久,遇到了意外之财。话说他出了城门,怏怏不快地又往前走了一袋烟功夫,忽觉路旁有个什么东西,白亮白亮的,似乎还闪闪发光。定睛一看,他不觉喜出望外,路边草丛里躺着的那东西竟是一个银元宝!他家毕竟曾经有过钱,银元宝他还是认识的。 拾起那锭银元宝,在手上掂了掂,估摸着有十两左右。他突然就想,有了这些银两,够他和婆娘娃吃香的喝辣的一阵子了,便将元宝揣进怀里,兴冲冲朝回家的路走去。走出两丈远后,突然又想,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何不把这银元宝拿去县衙跟师爷换个号码呢?不管是谋个衙役还是别的什么差事,毕竟是个长远营生,总好过快活一阵子后又喝西北风吧? 于是,他又折转身朝城里走去。
当他把银元宝呈给师爷后,师爷笑眯眯地把元宝打量了半天,然后招呼他先坐一会,他去弄个啥,马上回来。看着师爷的背影出了门,张建财暗想,还是银子的力量大,心中不觉乐滋滋的,便端起师爷桌案上的一个紫砂茶壶,对着壶嘴美美咂了两口。 少倾,师爷回来了,跟师爷一道回来的,还有两个衙役。张建财正在疑惑衙役来干什么呢?他们已抢上前来,将他双手一扭,推搡着带走了。 被在牢里关了一夜后,张建财在第二日被带上大堂审讯了。 张建财根本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所以对知县大人问的那些问题,诸如他的同伙都有哪些人,藏在什么地方等等,他根本弄不清是咋回事,但是他也不敢胡乱招供,所以就紧闭着嘴,一声儿也不出。 知县见问不出啥名堂,便惊堂木一拍,让给他用刑。一听说要用刑,张建财吓得浑身筛糠,也终于开口了:“老爷,我连我为啥叫抓了都不知道,你叫我说啥啊?” “人赃俱获,还想狡辩!”知县又把惊堂木一拍。 张建财经这一声呵斥,突然有些灵醒了,暗想,我除过捡了个银元宝送给师爷外,再就什么事也没做啊,莫非,莫非银元宝有问题?想到这里,他心里惶恐极了,一边捣蒜似的磕头,一边说了他在路旁草丛里捡到一个银元宝,然后又送给师爷想换个号码等等来龙去脉。 话未说完,知县大人又一拍惊堂木,大喝一声:“胡说八道!元宝是那么容易捡的?!”话音未落,站在一旁的主薄却朝知县使了个眼色,还轻轻咳嗽了一声。知县大人看在眼里,便宣布退堂。 张建财被押回监舍后不大一会儿,突然来了两个衙役,把他提了出去,并让他领路,前往他捡银元宝之处指认现场。指认现场时,衙役竟又在张建财捡到元宝之处几步开外的草丛下面又发现了两锭元宝。他们不敢怠慢,带着新发现的元宝,押着张建财,又回了县衙。 后来,县衙决定对张建财发现元宝之处的方圆一里之内,进行掘地三尺式的地毯式搜查…… 再后来,张建财被无罪开释。 走到大街上,听到人们议论,张建财才知道,知县在破获一起江洋大盗案件中立了大功,已被擢升为知州。他也越发信任那个师爷了,履新之时,就把师爷带在身边。 张建财还知道了,原来三年前,邻县的驰道上曾发生过江洋大盗劫走押送官银的车辆并杀害押送人员的大案。案子一直未破,成了悬案。不过那批官银因为用途特殊,每只银锭上面都有特殊的标志,跟市面上的银锭、银元宝有明显区别。并且总督府的文书早行到了各州府县,要求一旦发现持有那种银锭的可疑人员,立即抓捕。张建财恰恰成了那样一个可疑人员。 张建财经过这场牢狱之灾后,竟跟以前判若两人,变得格外勤快了。并且,他蹲大狱的时候,同监舍里还关了一个种菜能手,便教给了他不少种菜的诀窍。于是他回家后便一心一意侍弄起那仅有的一亩左右荒废已久的田地来。
由于住得离城近,加之得了诀窍,张建财便经常种一些反季节蔬菜。时间一长,他种的菜竟渐渐有了些名气,便经常有菜贩子慕名上门收购。他们家的光景也因此渐渐又好过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