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直的松小说】人之老(小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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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938 | 回复1 | 2021-9-27 15:53:4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人之老(小小说)

    庞大的树冠像一把巨伞,披着红绿相间的叶子,挂着青绿的橙色的灯笼,覆盖了门口和河渠。一阵微风吹来,身边的一排大杨树上的叶子,纷纷脱落。飞舞着,像一只只蝴蝶,舞起了秋天的舞蹈。柿树叶也高兴地参与进来,更加美丽多彩。树下的河渠流淌着浑浊的水,一连数天的连阴雨直下得坡滑路堵,大场的树林也成了水的海洋。
    雨总算停了,云扒开了一道缝,太阳从云缝探出来看着地面的人们,一片阳光射向大地。
    落了一头白雪的玉梅嫂子,负载着肥胖的身躯,散发着一股汗腥气味,步履蹒跚地沿着河渠的柏油马路走着。
    浑浊的河水向西奔流着发出潺潺的声响。
    她身后是新建的一直闲置着的养老院。连日的阴雨导致村南房后滑坡,上边安排她住进这里。太阳出来了,久居深闺的她出来晒晒太阳,活动活动筋骨。  
    她走过小石桥,挤进已经坐着几个女人的石条上,一股汗腥气味熏得人们掩着鼻子纷纷起座,离她而去。她的身旁只剩下一个九十多岁的老妇人,二人拉呱起来。
   “你把饭吃了么?”老人看着她问,身边放着搪瓷盆子,里边盛着衣裳。
   “吃了。”玉梅也看着老人大声回答。
   “吃的啥饭?”老人打破砂锅问到底。
   “昨天剩的面热的吃了。”玉梅大声回答。
    尽管玉梅的声音很大,老人还是听不清,又问道:“吃啥饭?”
    玉梅只得重复了一遍。
   “咱这可怜,没人见得了。那时候年轻着,也有本事太太,这让人多嫌。”老人说着眼睛热了。
    玉梅无奈地说:“娃们大了跟咱也孥不到一块了。”
    这时从路上走过一个人,她两用昏花的眼睛看着。
    老人问道:“唔是谁,我咋认不得。”
    玉梅站起来,向路上走来,迎着那人问道:“你是谁?做啥呀?”
   “婶,我到四队去。”
    玉梅伸着头看得仔细。那人向东走去。她返回到石条上坐下说:“唔是一队二蛋到四队去。”
    老人说:“咱这眼睛咋瞎子。”
    老人端起盆子向小石桥东边走来,把盆子放在路边,手扶着渠塄慢慢地向渠下溜着。人下去后,才端起盆子圪蹴在一块大石头上,取出一件衣裳洗了起来。

    石条上留下了孤单的她和呆滞的目光,双手搭在膝盖上,头向下看着地面。门前空空如野,只有风儿在她耳边轻轻地吹着,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和她交谈着听不懂的话语。
    她的大儿子在影视城西边盖了三间两层楼,门口可以停车,老大不在家,这事就成了她的一笔收入。路边支着一张伞,伞下放着一只凳子,老婆坐着等着,看见路上过来一辆车就起来摇动手臂,嘴里说着人家听不见的话:“停车。”
   “妈,把你银行卡给我。”一个小伙子来到玉梅跟前。
    她慢腾腾地抬起头看着来人,是她的三儿子,问道:“你要卡做啥?不务正业的东西,成天打麻将,不知输了多少钱。”玉梅着气地说。
    三儿子个头不高,身材矮瘦,站在她面前态度生硬地说:“把你的银行卡给我。”
    老婆极不愿意地说:“要卡做啥呀?”
   “我没钱用了,从你卡上取点钱。”三儿子厚着脸皮说。
   “你成天打麻将,有多没少都能输。”老婆不高兴地说。
    阴云挂上了三儿子的脸,话语强硬起来:“你给不给。”
    她说:“不给,给你我拿啥用。”
    儿子垮着模样更加强硬地说:“你做啥用钱呀?停车的钱都用不了。”
    老婆也不高兴了:“钱是我挣的,不给,你个海兽。”
   “甭说唔话,快把卡给我。”儿子怒视着。
    看着儿子凶狠的样子玉梅屈服了。无奈地从腰间掏出一个塑料纸包,一层层地剥着,几张卡露了出来。不等她取出儿子就一把抓住,拧身就走。
    玉梅的脸上抽搐着。

    她有三个儿子,老大在外工作,老二在城下做生意,家里只有这个老三,也没有成家,除了打牌就是闲逛。老婆也拿他没办法。
    弟兄三个分家时,各人一间,老大老二相继搬移出去,各自盖起了三间两层楼。只有老三没有过活,老汉在世时有退休金,掏钱给老三也盖了三间两层。老房子就成了她老两口的了,后来老汉去世了,就只有独守空房。

    往事离开了她的脑海,孤独又回到她的身旁。

    坐的时间长了站起来伸个懒腰,慢慢腾腾地移步来到小桥上,看着桥下正在洗衣裳的老妇人说:“娘,你小心着,咋不叫娃们洗。”
   “俺自己働下的自己收拾,娃们一天也忙的。”老妇人扬起头说:“你把衣裳也勤洗着,到人跟前闻一股气味。”
    玉梅不爱听了,又移步向村南走来。

    孤单寂寞陪伴着玉梅,一天到黑无聊极了,总想走出来转转。只要她一到人窝,迎接她的就是多嫌的目光。

    她来到村南。
    路边这家人不在,门锁着,门口种着各种菜蔬。她猫下腰,拔了几根葱,摘了一把辣椒,又拔了几菠青菜,用衣襟撩着向养老院走来。

    远处过来两个女人看见了,骂了起来:“不要脸的东西,又偷菜了。”
   “老不死的,把人能害死。”
    身后传来的骂声和指责声,这些她全然不顾也习以为常。上了年纪不顾德行也不顾羞耻。刚走到养老院门口就感觉内急,放下怀中的菜蔬,解开裤子撅着尻子,一股瀑布喷薄而下。
    肥大的尻子裸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她提起裤子,双手拉着用头布做的腰带勒着,然后,从地上拾起菜裹在怀里,走进院子推开房门,想着自己三个儿子,想着现在的处境,一股老泪模糊了眼帘。
    她拿起桌子上的镜子照着看着,岁月抚皱了她的脸却无法抚去她的美丽,把满头白发向后拢了拢,坐在床边。
    桌子上放着电饭锅,锅盖上黑咕隆咚的,吃了饭的碗也没洗,地上到处是痰,烂纸屑,方便面皮,烂布片。
    门外地上到处是面片,残汤。

    玉梅坐了会就向渠南的商店走来。
    手扶着门喊叫着:“春妹,春妹”。不一时从后院灶房走出一个六十岁左右的女人,问道:“做啥呀?嫂子。”
   “给我买一把挂面。”
   “你要细还是要粗。”
   “要细,粗的难熟。”

    她手里拿着挂面,走东家去西家央求人:“娃,孥你屋给我下些面,俺的电磁炉失塌了。”东家拒绝西家不允,转了一周一弯,还是拿着面回到了房子。她用手恨恨地在电饭锅上打了一下,这个不争气的东西,不知怎么插上不着,中午的饭咋样吃呀,一股泪水又盈满了眼帘。

   她坐了会,迈着蹒跚的步子向南岭走去。
   影视城旁边几家饭馆,只要一见她进门就发熬煎,怕影响生意。

   她撩起门帘向着屋里看着,老板一看是她,走上前挡住说:“婶,卖完了,你到别家看看。”
    她硬向里走被拦住去路,左拐左挡右拐右挡,几次都没有走进去。

    走进另一家饭店,这家是女儿的同学,不好意思断她:“姨,坐,吃啥?”
   “给我来一碗面。”
   “好,你等会。”
    她磨磨蹭蹭地来到一个桌子边,寻个空位子坐下,桌子跟前正吃饭的几个客人纷纷离去。
    她看着离去的客人留下茫然的目光。
    女老板端上冒着热气的面条放在她的面前,她站起来伸手取来一双筷子,调了调和,坐下吃了起来。
    从门外急急火火走来一个小伙子,眼睛在屋里扫视着,来到她跟前:“大妈,到处寻你,你在这,到大队签字。”
    老婆的房子在隧道上边,房子要拆除,经过几次协商赔偿款终于定下来了,今天在大队签字。
   “好,我一吃就来。”
    饭吃毕了,她起身来到放着果啤的箱子前,伸手摸了一瓶,拿着就走,几个客人迟疑地看着老婆的行为,留下一片迷茫。
    店老板也看见了,流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

    老婆每天只要吃过饭就到商店来坐,她也是实在没地方去。
    她的二儿子和孙子轻易不回来,就是回来也不到她跟前来,更不用说给她几个钱,就是见了也不叫婆叫妈。

    拆迁赔偿款下来了,二儿子、妻子、孙子一家相继回来了。大包小包从车上卸了一堆,面粉,粉条,菜蔬,食品应有尽有。
    这个一声“妈”,那个一声“婆”,媳妇孥到跟前抚抚摸摸比女儿还亲。
   “妈,给你买了一袋子面。”二儿子掐这一袋子面走进门。
   “妈,给你买的菜,放阿达。”二儿媳妇拿着菜走进门。
   “婆,我给你买的衣裳,你试一试,看合身不?”大孙子来了。
   “你看咱妈身上脏的,咱到汤峪洗走。”媳妇殷勤地对着男人说。
   “行,走,我开车去。”儿子慷慨应承,就向门外走去。
    儿媳和孙子强促硬拉着老婆上了车,不一会,小车就飞驰在去汤峪的路上。

    汤峪街道,儿子儿媳搀扶着老婆边走边看,一排排楼房一座座别墅,老婆看的眼花缭乱。媳妇指着两旁的建筑一一做着介绍,路过的行人投来羡慕的眼神。
    老婆在儿子儿媳的陪同下洗了澡,又换了一身里外新的衣裳,精神了许多。娘们三人来到饭馆,叫了一席饭菜。
    桌子前儿子、媳妇分别把碗中的肉夹给老婆。邻桌的一个老婆看着看着哭了起来,心里难受呀,你看人家一家人,哎。
    车好似老婆的坐骑,跑来跑去,跑完了老婆几十年的路。

    老婆的翅膀坏了,再也飞不动了。
    二儿子一家拿了钱再也不见回来了,老婆的生活又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玉梅穿着一身新衣裳走进门,商店已经坐了几个老人,店主取来一个凳子让老婆坐。
   “你享福很,娃们到你跟前多好的。”几个老人流露出羡慕的目光。
   老婆嗤之以鼻:“对我好?是看我跟前有些钱,要钱来了。”
   一个老人问道:“你给没有?”
  “我没给完,给了一万。”玉梅流露出无奈的表情。
   唉声叹气的玉梅,莫精打彩地坐在小凳子上,脸上没一点笑意。


    她又走进别人家的菜地干起顺手牵羊的事。

    身后又送来一片骂声。

    这时一个九十多岁的瘦高个子男人从路上经过,穿着干干净净的衣衫,走着矫健的步子,边走边看。
    迎面走来了九十多岁的老妇人,二人相遇了,说上了话。
   “他叔,身体还好?”老婆用迟钝的眼光看着对方。
    老汉笑着回答:“好,你也好。”
   “咱这老了,啥都没用了,就要个好身体。”老婆看着说。
    老汉赞许地说:“你说得对,咱老了,把身体调养好,就是对娃们最大的贡献。”
    老婆说:“我不拖累娃们的,我的衣裳都是自己洗。”
    二人正说着话,玉梅掐着菜从身边经过。
    老婆说:“你看玉梅,才七十来岁,净干些欺娃们脸的事。成天串门子,你没见把个屋子働的都没处下脚。”   
   “咱老了要讲些德性,不要说老了就胡整。老有所为,老有所乐。”

    西边的太阳就要滚下塬坡了,射出一道道光芒,染红了云彩,染红了沟坡,染红了树梢。

    荆峪沟的傍晚是多么的美好呀。

    作于2021年9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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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沙个人认证 | 2021-10-7 19:16:20 | 显示全部楼层
  石条上留下了孤单的她和呆滞的目光,双手搭在膝盖上,头向下看着地面。门前空空如野,只有风儿在她耳边轻轻地吹着,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和她交谈着听不懂的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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