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今年的秋雨格外密集。虽说，秋天本来就是多雨的季节，但今年的秋雨更甚以往。 像今年这么缠绵的秋雨，记忆中好像也只有小时候有过。近些年很少有这么缠绵悱恻的秋雨。不知道是不是记忆出了纰漏？亦或是心灵深处的记忆抗拒？我不得而知。雨水对庄稼有知遇之恩，也有间隙之仇。记得小时候，务农人常常爱挂在嘴边念叨；春雨贵如油，春雨贵如油呐。农人如此，皆是因为那个时候，靠天吃饭的庄稼和生灵，雨水就是上天的恩赐，堪比农人珍惜的菜籽油。（菜籽油在以生存为前提的年代，仅有的土地，以主粮为主，因为少植而显得金贵）不过，不知道秋雨有无春雨那么珍贵，我不甚了解。我对农家的事是个半吊子。虽说我是农家出生的孩子，但我却对农事了解很少。就是雨对农事的时节作用，也一知半解，不甚清楚。看来，我对自己的出生很不够格。做农人，我不够资格。虽说对农事和雨的关系不甚了解，但却对那时的雨记忆深刻。奇怪的是，对自己出来后多年的雨水，记忆却模糊不清，甚至没有多少印象。那个被我回忆的雨季，是我刻骨铭心的记忆。那个时期的我，人还小，未成年。路未铺，泥土路。房未修，砖瓦房。那个时期，做饭靠柴火，运作靠手工，穿衣靠自制，农活靠劳力。那个时期，母亲犹在，家很美满，是我美好的青少年时期。是三伏天知了叫声不断，彻夜扰民的时期，是夜晚时分家家炊烟袅袅，吆鸡骂猪的时期，是田野里撒欢奔跑，追逐打骂的时期，是小伙伴吵架都天真烂漫的时期。就是那个时期的那种连绵不断，缠绵悱恻的雨景，深深地刻印在我的脑际，直至今时今日，难以忘怀，难以忘却。那个时期的雨，不是从天上下的，是从房顶下的，是从屋檐上下的。那个时期的雨，也不只下在地面，下在树梢，下在池塘，也下在小手心，下在妈妈的叫喊声和小朋友的欢声笑语里。 每当下雨的时候，雨沿着屋檐瓦片边缘成珠，成线的往下掉落。或细丝，或瓢泼，或毛毛细雨撒，或倾注如盆倒，间或嘈嘈切切如落玉盘的冰雹（那时候都叫冰冷子）。夹杂着鸡飞狗跳、猪哼哼羊咩咩牛哞哞，各种声音在雨声中绝妙的汇集在一起。那是雨水狂欢的世界，是欢乐集结的世界，更是那浓情爱意汇聚的世界。那个时候的我，贫穷而富有，无知而快乐。 那是我无忧无虑的时代，我被呵护的不知人间疾苦。 随着连绵雨季的到来，往往发愁的首先是坚守厨房一线的母亲们。巧妇难无无米之炊。在哪个做饭靠柴火的时代，连绵雨季首当其冲告急的是柴火。母亲们总是绞尽脑汁的思考柴火问题，算计自己积攒的后备柴火还能支撑多久未知的雨天。如果是农忙季，庄稼汉们会忧虑的算计播种的有限时日和最佳播种时机。随着雨水的缠绵悱恻，他们还会久远的计算来年的收成几何。除却这些忧虑，在雨季连续报仇，季节更迭粮食青黄交接时期，逐渐减少的食粮也会无故的增加农人的担忧。 虽然如此，但勤劳的父辈们，总是用他们仅有的智慧和生活长久磨练出的顽强意志，坚韧的克服着生活给予他们的一个个考验。顶起生活的重担，挑起生存的责任。善良的母亲们不甘落后，同甘共苦。在如此艰难的生活条件下，继续坚强乐观的支撑着。雨季中的妇女们，撑着生活的半边天。闲暇的雨季，刚好是她们筹备一家老小衣食住行装备的最佳时机。闲下来的母亲们，或裁剪衣物，或缝补家什，纳鞋底，缝制冬衣，偶尔，在闲情逸致下改善一下全家的伙食，让这个老天给予的空闲时刻，充充实实，满满当当的被生活的琐碎夯实。 但，母亲，我最最亲爱的人。凭一己之力，挑起了生活所有的重担。在哪个生活贫苦、物资匮乏的年代，给予我美好的记忆。那是我雨季的全部记忆。那个歪斜在炕头裁剪衣物的身影，那个劳作时哼唱秦腔的声音，那个间或间因为我的调皮宠溺的笑脸，那个饱含深情看似生气实则爱恋的呵斥……，那一切的一切，交织成我记忆的雨季。哦！那个我永难忘记的雨季，那个印刻心间的雨季，我怎能忘记，怎么能忘记呢！ 我怀念青春，激昂的青春虽浅薄无知，却无忧无虑。我怀念亲情，温暖的亲情虽廉价易得，却弥足珍贵。我怀念那个雨季，因为那个雨季有太多的温暖，太多的温馨。我怀念那个雨季，因为那个雨季，留给我太多的遗憾，太多的不干。 人之所以怀念，是因为再也回不去。那个雨季，今生已与我无缘。我祈祷，但愿来世，我能无憾。 人的一生，春夏秋冬。有多少雨季，我不得而知。 我经历过的雨季也许很多，也许不多。也许是春雨，也许是秋雨。但我记忆中的雨季，却只有那个时候，那个有娘的小时候。那个雨水从瓦片上淋下来，那个雨水敲击瓦片叮叮当当，那个被老天像手工作坊的老醋那样从老屋的屋檐边缘淅淅沥沥的过滤下来的时候。雨水滴滴答答的掉落在泥土铸就的地面，砸出一个个酒窝般的小水坑。每一滴雨滴，每一串雨帘在掉落水坑时，皆发出叮叮咚咚或涕涕淌淌的声音。雨滴砸落在泥泞的土地上，流淌着，也砸落在我的心间，流淌着。雨水砸落的声音久久的回荡在小时候的砖瓦院落中，回荡在我记忆的时空里。雨水的回声，娘呼宝儿的喊声，姊妹打闹的尖叫声…。各种儿时的声音，交织成一首美妙绝伦又回味无穷的世间乐曲。那温馨的家园，那美妙的旋律，袅袅婷婷，婷婷娜娜，缠绕着我记忆的思绪，直到永远、永远……人至中年，在雨水的敲打伴随下，我更多了内敛、沉稳和超凡脱俗。很多东西已不能触动我的心灵。但那时的雨季，却会轻易的撩拨我那沉淀的心绪。人之所以会怀念某一个看似不起眼的事件、时刻、景象、片段…其实留住我们怀念的是蕴含其中的那个人、那段情、那瞬间美好、那片刻温柔……。我们总会在其后的时光里时不时的回味，时不时的咀嚼。像一缸陈年酝酿的老酒，在其后的岁月中持续发酵、不断沉淀。较初始更加入味，更加醇厚。饮一口口齿留香，余味经久不息。那时的雨季，犹如这口陈年的老酒，袅袅婷婷，婷婷娜娜，缠绕住我记忆的思绪，直到永远、永远……
时至今日，我的记忆中还是只有那时的雨季。今时的秋雨，又一次勾起了我对那时雨季的遐思。那时的雨季，终将成为我永远的雨季！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