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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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1350 | 回复10 | 2015-3-23 20:39:5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蝶雨 于 2015-3-24 09:44 编辑

                                                藏獒


  “大黑必须在长命走之前处理掉!”牛娃摇着牙根狠狠地说。大黑是一头藏獒,纯种的藏獒。每次牛娃准备杀羊的时候总会这样说。虽然他爱狗如命,但是自从长命病倒之后,这头曾经让牛娃引以为傲的藏獒就变成了他的死敌。只要牛娃从羊圈里拉羊,大黑就会不要命地扑咬他。
   “喂不熟的狗东西,吃吧!”牛娃从挂在架子上已经被剖成两伴的羊身上割下一大块肥肉扔给最远处的大黑。那块血糊糊的肉在空中划出一道显眼的弧线,然后落在了距离大黑一尺远的地方。跟着那道弧线扑过去的其他狗,却都停在了距离那块肉一米远的地方 不动了。它们蹲在那里,围住那块还滴着血的肉,耷拉着舌头,淌着淅淅沥沥的口水却不敢吭声。黑的,白的,黄的还有花的灵缇们,半圆状围着那块肉,像一队听顺从的士兵。而做为司令的大黑却依旧爬在草堆上一动也不动,甚至连那块肉也不看一眼。
  牛娃拎着剔骨的尖刀,远远地看着将铁链绷得笔直的大黑摇摇头。“原来是够不到 呀,我就不信你不吃。”说完他就找来一根竹竿,准备 将 那块肉戳到已经饿了两天的大黑嘴边。
  呜······。大黑没有动,仅仅只是表示了对那根竹竿的怀疑。但是这一声低沉的问候,却让 那些蹲成括弧的灵缇们立刻站起来时刻准备逃跑。
  “没用的胆小鬼,除了吃还能干啥?”牛娃看了一眼战战兢兢地的爱犬 们,自己却继续将 那块肉捅到大黑的怀里。大黑只是呜呜着看着牛娃。那块还滴着血的羊肉,它连搭理也不搭理。
  “吃吧,乖大黑。”牛娃用竹竿代替自己的手臂抚摸向大黑的脑门。
  呜···汪······大黑忽地站起来,一下子咬住了竹竿拼命地甩起来。牛娃连忙散手向后退了几步,他惊恐地看着大黑 将那根竹竿咬在嘴里甩来甩去,他能听见竹竿在大黑的嘴里 被咬碎的脆响。
  “长命,长命······”牛娃急忙向着窑洞的方向大喊起来。长命就躺在土窑里的炕上,自从长命病倒之后,他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给牛娃家放羊打长工了。
  “大黑!卧下!”长命的声音从破掉的窗户纸里面传出来,随后牛娃看见了长命脸从最大的一个破洞里露了出来。再回头看看大黑,大黑却真的爬在了那里。
  “喂不熟的狗东西。”牛娃骂骂咧咧地走回自己杀了一半的羊。大黑虽然是长命养大的,但是吃的却全是牛娃的。
  大黑是牛娃用一年的羊杂碎从三伯那里换来的。大黑的父母是三伯从青海带回来的,三伯为了能死了 埋在祖坟里,就背着在青海工作的全家人,用半生的积蓄买了两头藏獒。可是西宁的单元楼里怎么喂狗呀!更何况这还不是一般的 狗,不说威胁小区里的小孩,不说吃的多是主要问题,关键是两只狗每天屙的屎比一头牛屙的还多。这些粪便怎么处理 呀!面对这个现实的问题和三婶的大骂,三伯只是暗暗高兴。既然花了那么多钱买来了,那就送回老家去养吧!于是年迈的三伯就赖在老家不回去了。为了解决两头藏獒的吃饭问题,三伯就用一只小狗崽换了牛娃家一年杀羊时剩下的杂碎肉。
   三伯是村里人统一的称谓,三伯退伍转业后就留在了西宁。三婶和两个孩子却是在农村实行包产到户之后去了西宁。三伯家在村里有自己的房子田地。三伯一家每年春节都回来过年,为了能叶落归根,三伯给自己家新盖了十四米跨度的平房,为了能死后有人给自己上坟,三伯 将自己修葺一新的家给了侄儿。要不是三伯去年遛狗时摔成了半身不遂,被三婶和儿子拉回了西宁。说不定他现在就提着塑料桶来清理羊下水了。
  “唉!可怜的三伯,等过了明天,你就彻底放心了。”想起大黑的来历,牛娃就想到了已经咽气的三伯。眼前这只杀好的羊就是为三伯的丧宴准备的。跟随着三婶回来埋葬三伯的 那些青海的亲戚朋友是不吃猪肉的。三伯是三天前 被拉 回来的,一进老家的门就咽下了撑了几天,却一直咽不下去的一口气。明天就是三伯出殡的日子。
  牛娃将挂在架子上的羊肉卸下来的时候,却看见长命摇摇晃晃地向大黑走去。大黑也早就站起来,正朝着远远的长命摇尾巴呢!
   “喂不熟的狗东西。”牛娃笑着骂大黑,大黑不理牛娃,它只在乎向自己走来的长命。看到长命后,它竟然想直立起来去抱长命。长命一手住着拐杖,弯下腰去捡那块羊肉,任凭半人高的大黑踩在自己的背上,用长长的舌头舔着自己的脸。他拿起那块肉对着大黑说;“吃吧!”大黑这才舔舔自己的嘴巴,叼 过那块肉,爬在长命脚下吃起来。看到大黑吃了,牛娃急忙又割下一大块肥肉扔了过去。牛娃不想让大黑在买主到来之前给饿廋了。最为斗狗场的王者,大黑的身价已经飙升到八九万块钱了。但有着纯正藏獒血统的大黑又是孤独的王者。在那些所谓的斗牛犬,猎狼犬,黑背,牧羊犬逐一被大黑撂翻之后,方圆几百公里范围内的所有斗狗场再也没有大黑的用武之地了。除了每天跟着长命去放羊之外,大黑就只能陪着粗粗的铁链,将长命不断抱来的麦草踩成粉末。对于在庄稼地里放牧别人的麦苗而言,狗完全就是多余,更何况大黑还是一头壮硕的藏獒。

   在长命回家之前,一定要把大黑先卖掉。牛娃就这这样打算的。如果长命不在了,大黑是不允许任何人靠近自己的。牛娃也不想让长命走,但是他却不能不走。长命病了,他浑身浮肿,估计活不了多长时间了。今年七十多岁的长命到牛娃家时,牛娃还没有出生呢!长命是牛娃爹捡来的。生产队解散之后,在一个包工头跑掉的建筑工地,牛娃爹遇见了依旧看守着空空如也的长命。于是就在牛娃出生的那年腊月,长命就变成了牛娃家特殊的一员。自从牛娃家有了这么一个成员之后,牛娃爹每天都去打满将,但是日子却过得蒸蒸日上,就拿现在来说 吧,牛娃爹依旧 每天要去打牌,牛娃每天照列引着一大群灵缇去撵野兔,但是牛娃家的 羊群却依旧扩枝散叶般地壮大。如果不是几年前,长命的侄儿找上门来,长命是不会要工资的。从抱着牛娃长大,再到抱着大黑长大。长命早就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那一千块钱一年的工资,是牛娃爹和长命的侄儿说定的。每年腊月二十七,长命的侄儿就会来领工资。他拿到钱之后就会立刻回去,从来没有去过长命居住的地方看过长命一眼。
   长命记不得自己姓什么了,更记不得自己的老家在什么方向。他只记得十五岁时 被疯狗咬伤之后, 哥哥和嫂子就 把他抬到村后的沟里扔掉了。但是长命没有死,也没有疯。就连山沟里那些老狼也没有咬浑身都是传染病的长命。活过来之后,长命曾经爬回过自己的家,但是最终还是被村里的人赶出来了。那时候,人们都知道疯狗咬过的人会传染疯狗病。得了疯狗病肯定是活不了。既然他活了,那就说明他命硬,命长。从那以后,神志不清的长命就称呼自己是长命了。
   长命的侄儿之所以能找上门来,都是因为大黑。每次去斗狗场比赛的时候,牛娃都要拉着长命一起去。因为大黑只有长命能靠近,大黑只听长命的话。长命只听牛娃的话。牛娃和大黑一样,都是长命养大的。如果有谁来挑战大黑了,牛娃就只管和他下注,至于怎么样怎么样去让大黑搏斗,只要长命指着另一条狗对着大黑说;咬!那么牛娃就可以在不到两分钟的时间里拿到五千甚至一万块钱。时间长了,牛娃出名了,长命更出名了。甚至有人花大价钱要买走大黑和长命呢!
  长命值钱了,于是他的侄儿就找上门来了,可是长命不想回去。大黑也值钱了,于是再也没有狗前来白白送死了。可是对于牛娃来说,这样的大黑有什么用呀?就像重病缠身的长命再也不能去放羊一样。

  “喂不熟的东西!”牛娃最后看了一眼 和长命扭在一起的大黑,悻悻地骂了一句。就骑着驮着羊肉的摩托车离开了。看着自己杀成两伴的妈妈被带走了,那只还未断奶的小羊羔在围栏里揪心地叫着。
  “听见了吗?牛娃骂你喂不熟呢!”长命坐在被大黑踩成畿粉的草垛上,拍着在自己怀里撒娇的大黑说。大黑似乎并不在乎别人骂自己是什么,它只用自己长长的狗毛给长命的身上扑撒着尘土一样细腻的依恋。
   “长命,长命!回家吃饭啦!”这是牛娃妈的声音。抬头看去,牛娃妈却已经离去了,长命只看到从门框边消失的 半个影子。他站起来,拿起 靠在墙上的 那根木棍,吓唬了一下拽着自己破棉袄不放的大黑,大黑看见长命拿起了棍子,连忙夹着尾巴钻回了自己的窝。
“嘻嘻,胆小鬼。”长命笑着回家吃饭去了。

  “长命今天好一些了吗?”正端着饭碗在门前晒太阳的乡亲们看见长命又能走路的,都担心地问。他们担心长命如果好了就会赶着羊群带着大黑去村外的麦田里放羊。冬季的 麦青是羊唯一的饲料,旱季的麦苗根系很浅,绵羊的嘴巴又很刁。只要羊群经过谁家的麦田,那么成片的 麦苗就会被连根拔掉。但是乡亲们却只有看法没有办法,因为长命身边有一头硕大的藏獒。如果谁敢靠近长命的羊群,大黑会像撕纸片一样撕了谁。去找牛娃爹说理,牛娃爹只是笑着着说;您千万别和长命一般见识,他脑袋有病你又不是不知道啊!后来有人开始在自家的麦田里撒农药了,更有被大黑咬过的人在羊群经过的路上,洒满用老鼠药伴过的肉块。但是却都不管用。谁家的麦田里有农药,大黑老远就能闻出来,它会把羊群赶到没有药的田里去吃。至于那些有老鼠药的肉,倒是毒死了村里的许多狗和猫。大黑只吃长命喂的东西。
  “长命,你咋就不死呢!”更有人笑着问。长命不回答。这样的问话他听的太多了。每当他不顾一切地将别人家的东西,光明正大地背到牛娃家的时候,村里的人总会这么说,这句话长命听了几十年了。
   “长命,我今天看见牛娃爹去你家找你侄儿了。估计这几天你侄儿就会接你回家享福去。”有人对长命说。听到这句话,长命立刻不笑了,他不想回去,他早就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牛娃就是他抱大的。长命不相信牛娃会送自己回去。他加快了步子,想赶到家里问着 究竟。

   “喂不熟的狼崽子,你的侄儿竟然不想让你回去。”一看到长命回来了,牛娃爹就咬牙切齿地说。
   “他不要,我还不想回去 呢!”长命似乎不像以前那样南北不分了。
   “你说傻话呀!那有不认祖宗的理呀!”牛娃 妈连忙说。长命不再说什么了,似乎在努力地想自己的祖宗到底姓什么,自己曾经姓过什么。
   “你看看三伯,那么远都要埋进自己家的祖坟里。这叫落叶 归根,不埋进祖坟里的人,死了就要被阎王爷劈成两半,一半扔进油锅里,一半拿去喂狗。”牛娃妈吓唬长命,但是长命依旧傻乎乎地不说话。
    “你也不要担心,最后你侄儿还是答应接你回去。”牛娃爹看到不说话的长命,连忙安慰他。
    “真的吗?”长命惊愕地问。
   “是啊,我答应只要他接你回去,我就多给他五千块钱。”牛娃爹似乎觉得自己已经对得起长命了。
   “好了,好了。坐下来吃饭吧!你看三伯多好啊,葬礼办的多风光。据说他的儿子准备花三万块钱办葬礼呢!等你死了······”
   “你哪来这么多废话呀!”牛娃爹打断了老婆的唠叨。
   

  三伯被下葬之后,一辆拉着铁笼的皮卡车停在了长命住了几十年的土窑洞前。在牛娃的命令下,长命含着眼泪将大黑牵进了铁笼子。铁笼子被抬上车的时候,大黑似乎觉得情况有点不对了,它拼命地撕咬着结实的铁笼,牛娃顾不上看满嘴是血的大黑,更顾不上满脸是泪的长命。他只关心自己怀里厚厚的十万块钱。
  “喂不熟的狗东西,到了新主人家要听话啊!”牛娃看着远去的车,捂着怀里的钱语重心长地说。
  晚上,牛娃爹送来一身崭新的衣服让长命换上。长命和大黑一样似乎也发现了什么。只是他没有像大黑那样撕咬什么,他老了。老得连吃饭都要让主人来叫一声。第二天中午,长命被侄儿的摩托车驮走了。那只跪在另一只奶山羊肚子底下吃奶的小羊羔,看见驮着长命的摩托车,竟然停下了吃奶,揪心地叫起来。

   十几天以后,刚要出门去吊唁长命的牛娃,听到怀里的电话响了。那个买大黑的人哭着告诉牛娃。大黑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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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红琳 | 2015-3-23 22:39:47 | 显示全部楼层
多精彩!一只狗,一个人!
有几个错字,当然瑕不掩玉。绝对要精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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蓦然回首 | 2015-3-24 08:37:29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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蝶雨 | 2015-3-24 17:42:30 | 显示全部楼层
顺其自然 发表于 2015-3-23 21:18
好感人的故事  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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蝶雨 | 2015-3-24 17:43:01 | 显示全部楼层
焦红琳 发表于 2015-3-23 22:39
多精彩!一只狗,一个人!
有几个错字,当然瑕不掩玉。绝对要精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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蝶雨 | 2015-3-24 17:43:35 | 显示全部楼层
蓦然回首 发表于 2015-3-24 08:37
忠诚与冷漠,精彩,学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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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禾禾个人认证 | 2015-3-24 18:30:05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真实流动的情节中,有种让人轻轻震颤的情感张力,这里没有生物界限的真正区分,有的是那种原始本真的,来自于生命对生命的尊重,惺惺相惜,以及与之相对的人类的某种冷漠和残酷。内心思索着,生之灵间,何以这样存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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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禾禾个人认证 | 2015-3-24 18:30:32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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蝶雨 | 2015-3-24 19:09:03 | 显示全部楼层
蓝禾禾 发表于 2015-3-24 18:30
真实流动的情节中,有种让人轻轻震颤的情感张力,这里没有生物界限的真正区分,有的是那种原始本真的,来自 ...

谢谢蓝版主阅读和解析,问候蓝版主晚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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蝶雨 | 2015-3-24 19:09:28 | 显示全部楼层
蓝禾禾 发表于 2015-3-24 1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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