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在骊山北麓,渭河南岸,陇海铁路穿过村东,把家乡的连片的土地一分为二,1977年离开家乡时,全村52户人家,排列在一条街道的两旁。村南,那一片柿树林,是乡村最美丽的风景,和邻村的柿树连成一片,层层叠高,一直延续到骊山脚下。
春季,那铁色倔犟强劲枝干上的小枝,在寒冬里留下的蓓蕾爆开新的绿芽,点缀满树的生机,引领万物生长,树下干枯的小草根部泛出新绿,笼罩伸展的树冠在阳光下透绿新萌,在春雨中滋润澎湃,在春风里妩媚多姿,在杜甫的诗句里知足而无声,村上的人们脱掉厚厚的棉衣的臃肿变得精神起来。
夏季,在阳光下,柿树叶深绿而茂密,肥厚而宽大,整个树冠像一把团扇,遮出一片阴凉。收割小麦的乡亲有时在树下乘凉歇息,在树下磨着镰刀。上了年纪的老人,在树下躺在躺椅上乘凉,享受树荫过滤下的凉风。儿时在树下捡拾蒂落下肥美的柿花,用一支带穗的小麦杆串起来玩耍,有的家里用水泡过后蒸焖饭食用。
秋季,黄澄澄的果实挂满枝头,浓浓的秋韵布满乡村的色彩,镶嵌成一幅幅果实丰满的年画,柿子的种类有多种,最大的柿子是青柿,扁而大,色泽青;其次是社间黄,丰满圆,色泽黄;再有尖顶,顶部尖,色近黄;最有名的是火晶,圆而平,红如灯;品种还有火冠,小于火晶,形态在尖顶与火晶之间;未嫁接的品种叫软枣树,是柿子最小的一种,软枣一般有四个大核,肉很少,就外表一层。但却是柿子树的本源,软枣树长到手腕粗时拦腰锯断,嫁接柿树的牙枝,变成柿子树。
秋季是收获的季节,就是这一盏盏火红的灯笼,蓦然间点燃了我归乡的情绪。柿子一般在深秋霜降过后采摘最好,这时柿子最甜,过去一般都用木制云梯,在梯子顶部绑一根木棍,把木棍夹在柿树外围粗枝杈上,竹笼上拴上挂钩,人上到木梯上,把竹笼挂在树枝上,沿柿树一周,基本上就采摘差不多了,柿子蒂上要是生虫,柿子就先熟了,其他大部分柿子还是淡黄色,这时 燕雀很多,成群的飞来啄食成熟软柿子。我家原有有九颗大柿子树,文革中又重新分配了一次,我家有三个男孩,就分了三棵树,在家时就和父亲一起打理柿子,一般村上集体的柿树还要分一部分,卸下的柿子一般就放在家里的隔楼上,慢慢自然成熟,父亲一般想早点卖掉,就用泥胚沿墙角围起来,点燃麦草成热灰放在里面提高温度,放满柿子,再放上两个木瓜增香,喷上酒,把盖封上,一周时间就一起成熟,老人叫“轰”柿子,颜色红艳,柿子表面带有淡淡的白霜,父亲一般用扁担挑上两筐,向北走十里地,乘摆渡过河,到渭河北去卖,两筐能卖十几元钱。小的时候我就提一大笼柿子到火车站卖,临潼火车站离家很近,花费一天工夫,一角钱10个柿子,一大笼能卖2元多钱,大一点的柿子就削皮后用线串在一起,挂在房檐底下晾干水分,压在瓦缸里,用泥封好,过年就能吃到筋道香甜的柿饼,柿饼上那层白色的酶天然形成。熟透和皮破了的柿子,就放在瓦缸里盖上盖让漫漫的发酵,来年夏天打开盖就能看到厚厚一层白色乳状的菌长在上面, 把麦草铡碎搅拌在里面,倒在瓦缸里,下面钻一个小孔,塞进一个芦苇管,管下接一个容器,清亮的柿子醋就流出来了。家里人一般在瓦缸做醋破碎的柿子里面放一些未熟的硬柿子,到时沥醋时候取出来成为硬的醋蛋子,酸的倒牙,村上的孕妇很喜欢吃,讲究“酸娃子辣女子”。家里面一般用熟透的柿子剥掉皮和面粉揉在一起,烙柿饼,也有和炒面一起拌着吃非常可口。冬天在地里干一天活,累了渴了吃几个熟透的柿子,是天然果汁,不加任何添加剂,非常可口,非常解渴。秋季是收获的季节,也是最忙的季节。
霜降过后,收获了满树的柿子后,那树叶开始泛红,那一片火红的柿树林,非常壮观,真是村南红遍,层林尽染,村村相连,跨越陇海铁路线,一直延续到很远很远。随着季节变换,柿树叶慢慢飘落而下,在树冠下形成厚厚一层,一般村上的小孩用一根长长的豌豆粗的铁丝,连续扎树下的叶子,一会就沿着铁丝叠满柿树叶子了,放在篮子里又继续扎树叶,干干净净回家喂羊,也可做为燃料烧饭或烧冬天的土炕取暖,有的家里把柿树叶晒干粉碎喂猪。
冬季里,当最后一片柿树叶离开枝头,整个柿树像钢筋拧成骨架倔犟的站立在那里,黑色强劲有力。此刻,整个柿子树充满了幽深的禅意,唯有我家的柿子树还孤单的挂着彤红的柿子,展示秋收果实的遗憾。
每到清明节和寒食节,我会匆匆回家,折叠了又重新铺开旧时的回忆,多年来,在清明节寒食节,我都是来去匆匆地去给父母坟地燃上一叠纸钱,放上生前喜欢吃的供品,匆匆地、伤感地离去,没有在村里驻足,家只是一块空荡荡的庄基地。多少年,父母在遥远的天国早已经安定栖息,而我,时光的流转却让人由青年步入了老年的行列,而仍然甩不掉抹不去的是性情的率真和稚气及对故乡的牵挂的梦。
每次离开故乡时,总是要回头望一望,故乡那一片片高大的柿树林,那一片片丰硕茂密的庄稼,那一片片熟悉而又陌生、温馨的土地,成熟、收获、生长还在岁月行进中,看着故乡的人们。一代代生生不息,新房不断拔地而起,从过去一条街道变成三条,而且不断延长,让人读懂与顿悟了生命代谢的持续与繁衍的永恒。
“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来日绮窗前,寒梅著花未”每当故乡来人,总要在一起从村东头数到村西头,打探各家各户的变化,故乡留给我深深的记忆甜在心田,
如今,村庄正在拆迁,拆了房的就在县城租住房子过度,没有拆迁就在原地居住,村已经不像以前了,半村都处在废墟之中,村庄即将就失去了,失去的是一个村庄的文化,是一群游子的魂,将来归时不知寄予何处?
作 者 简 介: 吴康权 陕西临潼人,航空企业退休干部,陕西省散文学会会员,陕西省经济文化研究会研究员,未央作协会员,西安市作协会员。在报刊、网络发表散文诗歌百余篇,出版诗集《流韵》,短篇小说集《人生如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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