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图:强弟摄影)
一
一个人一生总要经历很多的事情,遇到太多的人,但有些人注定成为你生命里的过客,行色匆匆中最后相忘于江湖,甚至连名字都不记得,一如水滴落在平静的湖面,虽曾漾起轻微的波纹,终归消弭于无形。而有的人终究会成为你的知己,陪你欢笑,伴你流泪,为你平淡的生命增添太多亮色。即使最终他离去了,留在你记忆里的音容笑貌,举手投足,却是那么深刻,永不磨灭。
显然,强弟属于后者,他曾经过我的生命,留下一个匆匆而去的背影。
二
初次遇见强弟是1997年。
那时我刚到新安一高借读。作为高三复读生,且都选了文科,我们被分在同一个班,同一个宿舍,甚至还做了一个月的同桌。我是一个性格内向的人,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自然难免有些拘谨。他作为一个“土著”,却有着一副古道热肠。他热情地带我熟悉校园周围的环境,并介绍了新安一高的教学情况,给我无微不至的关怀,让我很快地融入到新的学习环境中。
后来,随着交往日深,我发现我们有许多共同点:我们都来自山区,都是大山的孩子,自然有山里孩子的忠厚朴实;我们都爱好文学,他曾参加某期刊的作文竞赛,荣获一等奖。他和我一样都是注重有感而发,忌讳矫揉造作、无病呻吟;而且我们都是泪点很低的人,看煽情的电影都会情不自禁地落泪。记得有次看完电影后发现彼此都有泪痕,便相视而笑,而别人取笑他时,他则落落大方地回道:“无情未必真豪杰!”如此等等,不一而足,我们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强弟热情大方,性格活泼,是我们班公认的开心果。他高兴时经常开怀大笑,走路时也会旁若无人地大声唱歌,有他在的地方总是不缺欢乐。可他又是一个嫉恶如仇且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有一次学校为了舒缓备考带来的紧张气氛,高三年级组织了一场拔河比赛。我们班抽到了三一班,本着“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宗旨,各自积极做着热身活动。最后,我们班斗志昂扬,一鼓作气赢得了比赛的胜利,可解散时几个三一班的同学竟为了泄愤,踢了我们后面一个同学几脚。我们见状立马围拢过去,要求对方道歉,他们竟无视离开,而学校也敷衍着没有及时解决。后来强弟他们几个班干部气不过,带领全班罢课,强烈要求校方出面妥善处理此事。一天后,校方迫于压力,责成三一班那几个闹事同学到我们班讲台上当面道歉,才算罢休。
相聚的时间总是太短,随着高考的落幕,我们最终分别了。强弟如愿以偿地考上了武汉大学,而我最终名落孙山,去了外地打工。开始时还能书信往来,随着他大学毕业找工作,而我又不断变换工作地方,最终彻底断了联系。
后来有一天,无意间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接听到电话的那一刻,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竟然是强弟打来的。整整五年了,再次听到那熟悉的声音,我竟然没有忍住眼泪。原来这些年他去了国外工作,一直尝试通过书信、网络等各种途径找寻我,却都杳无音讯,他几乎都绝望了,最后竟然联系到我的母校,总算找到了我的电话。
他利用回国休假的机会,专程到我工作的城市看我,见面的那一刻我们激动地紧紧抱在一起。我和他一起去了黄河边游玩、拍照,晚上一起去吃火锅喝酒,结账时他破天荒没有跟我抢。后来在一次闲聊中,他提起这个事情,他说:“马哥,虽然当时我收入比你高,但我知道你的性情,我不能伤了你的面子。”呵呵,别看他平时挺粗枝大叶的一个人,有时候却心细如发,善解人意。
随着信息的发展,联系越来越便捷,我们或通话或视频,虽然他远在国外,却犹如近邻一般。时间的流淌中,我见证了他浪漫的婚礼,也到廊坊拜访了他温暖的爱巢,几年后,他从工作多年的国外调回北京工作,而家里也多了一个小千金。总之一切都在向着美好的方向发展,我们都沉浸在温馨的生活和亲密的友谊之中,直到2017年春节前夕,我电话骤然响起的那一刻。
三
“马哥,我身上长了个肿瘤。”电话里传来强弟那充满感伤的声音。
“什么时候的事情?”我如雷轰顶,急忙追问道。
“体检时发现的,良性还是恶性还没有最终确诊,不过坏的可能性很大。”他说,“我现在在医院住院观察呢!”
“我明天去北京看你!”不等他说完我便挂断电话,立即订了第二天的高铁票。
“叮铃铃……”电话再次响起,还是强弟打过来的,我按下接听键。“马哥,咋那么急挂电话,知道你关心我,但马上过年了,我这边也没有确诊,你千万不要过来啊!……”
“可是我想去看看你,看你到底怎么样?”我激动地说。
“你放心,我好着呢,能吃能睡的,等过完年你再过来吧,期间有事我给你电话,好吗?”强弟在那边央求我,我无奈只得退了车票。可整个春节,我都在惴惴不安中度过,虽然强弟如约每天都打来电话,可我始终放心不下。春节后,我终于见到了强弟。
一天前,他刚做完手术,伤口上裹着厚厚的纱布,看上去精神还不错。他告诉我已经确诊了,幸亏发现的早,所以手术切除了。我也暗自庆幸,心想着总算有了痊愈的希望。之后,他一边接受化疗,一边在家养病,一直在积极地配合治疗。
直到后来我才知道,确诊时已经是晚期,强弟怕我担心,才没有告诉我实情。我无法分担他的病痛,只能在聊天中尽量开导他,劝他保持乐观的心态,对于那个沉重的话题,我们都默契地选择了回避。
强弟病后爱上了摄影,他通过动与静的捕捉、光与影的变幻,最终定格出一幅幅难忘的画面。他取材于自然,体察万物,或花鸟虫鱼,或物候变换,都被摄入其中。要么是蓝天下一支恣意怒放的春花,或一株恬淡静立于水中的残荷,抑或是一只挣扎出壳的青蝉,或一只忙碌采蜜的黄蜂,视角独特,入“镜”成趣,处处透着对生命、对美好生活的热爱和感悟,或许,也包含思索,让人看着看着,不觉浸淫其中。
病后那一年,他回了几趟老家,利用病休的时间希望能多陪陪年迈的父母。他利用在家的时间,找人给父母做好了寿材,砌筑了父母的墓地。他也曾和同学朋友们小聚了几次,可惜我因故未能参加。
“马哥,别担心,好好生活,别让我的病情影响到你。”他打电话时经常这样宽慰我,语气轻松,没有丝毫消沉的情绪。在他的朋友圈里,他也总是坚强乐观的,充满了生命乐趣的活力。我时常打电话或发信息,他偶尔也回电,还说:“留言和电话我都能看到,如果没有及时接听别介意,方便的时候我会回复你的。”那淡定而又随性的话语,让我信了他的话,每每放下牵挂的心。
日历一页页翻了过去,我一直在心里默默地祈祷他能康复。然而,当我突闻他的噩耗时,已经是他已经去世三个月之后了。
四
强弟是2018年9月10日走的。
那天一大早,他还愉悦地在朋友圈里祝福曾经的老师们节日快乐!也就是在这一天,他的生命戛然而止,刚好走过40个春秋。他家人当时考虑年迈的父母,没有通知相关亲友们。可我知道,从那一天起,我失去了最挚爱的朋友和兄弟,永远地……
可我无法忘记,忘记那个热爱生活、风趣幽默的男人,无法把冰冷的死亡和热情似火的那个男人联系起来。
记得,他曾在朋友圈里吐糟暴雨后的北京,处处积水很深,俨然成了名副其实的积水潭。我揶揄你说:“北京到处都是海,什么前海、后海、什刹海的,不知道旱鸭子的你怎么游?”你回复道:“没事,你过来我带你去游中南海。”呵呵,同样是游,我说游泳,你却顾左右而言他说起旅游来。我说:“那好,下次我过去,我们就游中南海。”可是,他居然爽约了。
从书生意气的少年到年届不惑的中年,我和强弟不觉相伴已走过了二十多个春秋。其实我们本可以走得更远,让阳光照耀我们的耄耋之年。然而人生诡谲,生命无常,转瞬之间就死生殊途,天人永隔,如此决绝地了结了彼此的缘分。不过。我始终记得,在我的人生中,有个男人曾经来过,留下一个际遇,一段友谊,一次生命……
作 者 简 介:
笔名:一蓑烟雨,本名:马英哲,男,河南洛阳人 ,现居住在郑州。从小热爱文学,喜欢旅游,2004年开始在网上发表作品,至今百余篇,曾担任过文学网站编辑,在地方报纸发表过几篇文章,作为一个文学爱好者,要走的路还很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