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红米饭 于 2015-3-30 22:48 编辑
逐渐远去的村庄
作者:宁眸
读刘亮程《一个人的村庄》细腻、温情、透着淡淡的哀伤。我几乎深陷进黄沙梁的那一片荒凉中去了。作为一个弄丢了村庄,或者说被村庄丢失的人,对他笔下的村庄,唯有惊羡。我知道在我之前,已经有无数的读者,为这本书里的情节叫好。也有许多读者忍不住说出了什么,记录了什么。但谁能否认,一个坐在角落里的文学爱好者,对这部书的喜爱与感动?
在作者的笔下,黄沙梁的一草一木,都有它们自己灵动的语言。人畜共处的村庄,通人性的动物,以及人和动物之间不可分割的亲密关系。无论是做好一只称职的狗,或者是夜晚长鸣不休、因为脚步声偶然失声的虫子,都有它们作为生物的秘密。无论是白天或黑夜,作者始终有着洞悉这一切的眼睛,并用心灵疼爱着这些和村庄相互依附相互需要的生命。
抱住麦捆的铃铛刺,或者是指向院门的老榆树,一片风带到黄沙梁的叶子、、、、、、都有它们对村庄的依赖和付出,恰恰是这种细微的付出,成就了作者心中最荒凉也是最完美的村庄。一段坑坑洼洼的路,一场奇异的风,或者一堆柴火一小段将要腐朽的木头,都在作者细腻的心中,够成了形成村庄的不可缺少的部分。更何况,一两个晒太阳的老人,一个等光阴来收走的光棍汉,这些真实的村人,让作者背负着对村庄的深沉的爱,走不出,也割舍不下与他生命共存的村庄。
作为一个真正从农村走出来的人,我为自己无法象刘亮程那样细致入微地观察村庄,而感到羞愧。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村庄应该是他笔下那样的,有鸟鸣有草动,有动物的叫声,有贫瘠或肥污的土地,甚至有些饥荒有些愚钝的。而真正意思上的村庄正在消失的今天,或者说旧时候的村庄消失的今天,在刘亮程之后,还有谁能真正拥有一个村庄?谁还能真正地住进一个村庄,并与之永恒?
一次又一次地搬家,似乎作者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村庄。而这种走出,却让心灵更加靠近。我想每个人最初的十几年,都会为后来的很多年留下永不磨灭的记忆。这些记忆有些苦涩也甚至有点残酷,但总是随着年岁的增长,逐渐成为骨肉性情的一部分,不易觉察却深入血液的一部分。以至于,作者一个人返回人烟萧条的村庄,荒草覆盖着记忆的房子,一堵作者亲手修葺的被推倒的墙,见到几个已经忘记作者的人。"我没想这样早地回到黄沙梁。应该再晚一些,再晚一些。黄沙梁埋着太多的往事。我不想过早地触动它。一旦我挨近那些房子和地,一旦我的脚踏上那条土路,我一生的回想将从此开始。我会越来越深地陷入以往的年月里,再也没有机会扭头看一眼我未来的日子。“(《留下这个村庄》)"我给自己留下这个村庄,今生今世,我都不会轻易地走进它,打扰它。”在这里村庄的存在,对于作者来说,村庄是不可以随便给人触碰的人。“我和你相处再久,交情再深,只要你没去过(不知道)我的故乡,在内心深处我们便是陌路人”“黄沙梁像一堆破旧的东西被扔在荒野里”多年后归去,在自己的老屋里和新房主冯三住一晚。然而面目全非的村庄,能加进一个归来人的声音或者呼吸吗?风一直在吹,因为只剩下了风。
刘亮程笔下的温情,不是大肆地去歌唱,而是点滴细微地浸入。如他沉默寡言的后父,在一个秋天用马车接走了他们孤儿寡母一家六口。他用简单的语言,把那个男人的勇气和担当杳然纸上。后父偶尔会说书讲故事,但生活中和作者并没有多少交流。常常简单地问一句:“牛栓好了吗?”。我想作者对后父是非常敬爱的,后父用责任和担当,教会了他如何才是做一个男人的根本。再如作者到乌鲁木齐工作后,第一次离开妻女后的半夜归去,不忍吵醒妻女。翻墙进屋,在厨房里找到吃的,再去楼上看见熟睡中的妻子。体会到妻子因为长久离别后的孤独,他说:“可我没有想到,家园的荒芜的阴影再一次蔓延到我的家里。我在追求并实现着这个家的兴旺和繁荣,荒凉却从背后步步逼近-----”“谁会懂得,她一个晚上荒掉的,是我一生都收不回来的,无法补偿的。那荒睡的夜晚将永远寂寞地留在她的一生里,空在我充满内疚的心中,成为我一个人的荒凉。”
在一个村庄里成长,让村庄的秉性陷进自己的血肉之躯,然后因为它的愚昧和落后而离开,以一个边缘人的身份在城市打拼。在伤痕累累中,许多人会发现,不管村庄当初以何种方式养育了自己,都像母亲一样,不管她多老,只有靠近她,才会踏实。于是许多人在迷茫彷徨中越来越想念自己的家乡,越来越沉浸在和家乡有关的往事里。当有机会与故乡再见,却要面对彼此因为岁月摧残而留下的难堪和疼痛。
读他的村庄,很容易让我深刻怀念我自己的故乡。我的 故乡与我,是否只剩下一段记忆,一个名字,一段渐渐发黄暗淡的故事?那些包围了我家老屋的野花和野草,是不是很早就策划着一场驱逐和占领?多年后,熟悉的小路,我再也伸不下一只脚,尽管我知道从前我有一双脚印还留在那里;被我抚摸过的那些小树有的已经参天,有的或者早已被别人掳走。站在崭新的村庄前,望着退耕还林的青山,我竟然寻不见一条路通向老屋的路,不知道究竟是我弄丢了故乡,还是故乡抛弃了我?
刘亮程用朴素的、用读者最容易读懂的语言,引导我们去读懂一个村庄,以及最好能理解和怜爱那些细小的和泥土有关的生命。在阅读中,常常让我陷入沉思:在追求改革进步的时候,如何能更好地给我们心灵留下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村庄?村庄,在我们离开后,是任其荒芜衰败?还是遵循自然,还一个青山秀水和谐的绿色家园?我想一定是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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