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嫂子是我的堂嫂,今年少说也有六十四五岁了,除头发花白外,身板仍挺直,说话风趣幽默。在老家,“二嫂子”的名气几乎家喻户晓,无人不知。不是吹牛,在我见到的女人中,口才流利、泼辣能干的还没一个能超过我二嫂子的。 “二嫂子”身高一米七五,外号“大个子”、“疯子”(干活不要命)。年轻时是绝对的漂亮,只因家庭成份不好--地主,从邻县的张塬村嫁给了同样是地主的本家二哥,从此,她的身份成了我的“二嫂子”。 二哥也不赖,是村子里的美男,老家人爱唱戏,二哥回回扮演的是陈世美,个子高挑,胖瘦适中。据说二嫂子当时也就是看上了二哥的俊帅。二哥原来是一名教师,大跃进时响应国家号召,回家支援农村,后来身体不好,就在村子里当民办教师,所以,家里的一切活计都交给了二嫂子,论干活,二哥根本不是二嫂子的对手,可想而知,在一个男权主义的家庭里,两人的战争几乎没断过。直到二哥落实了政策,家里有了固定的收入,日子才得以安逸。 二嫂子能干。想当年生产队挣工分,二嫂子和男人一样每天12分。担大粪、挖红薯,回回走在男人前边。特别是谁家过事,离了二嫂子还真不行。起面蒸馍是典型的出力活,还有起早摸黑,担水做豆腐,都是她一人干。其她妇女绝对干不了,只是洗个碗呀,切个菜呀,打个下手。后厨这一块,只要二嫂子在,不需要管事的叮咛,她干得井井有条。 二嫂子大方贤惠,孝敬老人。过惯了穷日子的二嫂子,家里稍有宽裕就接济他人。她到菜地里走一圈,回来时给东家一把豇豆,给西家一把辣子,回到自己家里也就只剩一小口了。其他东西也一样,亲亲邻居上门了,好好做一顿吃的自不必说,临走时没有让空手回去的。为此老和二哥吵嘴,但东西都是人家种的,一句话“我想给谁就给谁!”,吵得二哥没办法。大伯(她的公公)生病卧床不起,招呼吃没问题,关键是大小便,有次我问他:“二嫂子,二哥不在家时,大伯拉到床上咋办?” “咋办,兄弟,你伯吃喝拉撒全在床上,作孽呀,嫂子不管有啥办法,日他妈,我把头一低:"伯,权当我是你女子,来,我给你擦洗!"收拾完了,还给你伯灌一个暖壶抱在心口,还要把衣服洗了烤干。”二嫂子确实是这样做的,左邻右舍个个佩服。 我也曾亲眼见过一幕。我的父亲死后,二嫂子就在场,当时我弟兄两个傻眼了,二嫂子上前:“小大,你两个娃子都小,我帮两个兄弟给你擦洗身子换衣服。”说着,让人倒了一盆温水,给父亲把脸、身上、脚擦洗一遍,并换好了衣服,一切收拾停当,二嫂子带头大哭:“小大你可怜呀----” 二嫂子口才好,说话幽默,有时还带点脏话,可人人爱听。回老家最有趣的是听二嫂子谝帮子,最经典的是她如何下嫁到二哥家那一段,后来孩子大了,孩子最讨厌她谝那段历史,于是她就给人谝家里日子最艰难时他是咋过活的,包括逃计划生育。 二嫂子谝帮子那是声情并茂,该哭就哭,该笑就笑,不信我给你学: “你二哥是个软蛋,大队叫人来溜瓦,人家溜到学校去了。我把小娃抱在怀里,坐到大队长屋里:你今叫人敢把我瓦溜了,我就死到你屋里!说着就哭,你大队欺负人,人家生了几个娃你不管,你是看我屋没有撑腰的---大队长的老婆来劝我,我反而更哭得伤心,人家啥日子,我过得啥日子,哭,一直哭到吃饭的时候了,我把娃的屁股一拧,娃大声哭,叫他吃不成饭,最后他答应不溜瓦了,临走时还塞给娃一块馍,出了门,我把眼泪一擦,边吃馍边回家,看他日他妈把我能咋?” 现在二嫂子老了,四个孩子都成家立业,她的蒸馍、擀面的手艺后辈也没人学,都嫌苦,也没有精神和人吵架了,多少有些失落,但村子里谁家有事了还离不了,年轻人不知道咋弄,他就在一边指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