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子之子散文】伤痕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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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844 | 回复1 | 2015-4-1 10:12:5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红米饭 于 2015-4-1 10:16 编辑


“张旌旗,王觉慧,莫静言,你们三个由护士长带领你们去做心理测验题,在封闭区一楼。你们最好安分点!张旌旗!把你翘在莫静言膝盖上的大腿放下来,真是太无视我的存在,你要是再跟我闹腾,就像上次你把护士站的门给踢烂了,你就给我在这里永远不要出去。你还是老师,竟然还在这精神病院逍遥自在……”
旌旗先生睡眼惺忪,黝黑的脸庞在几缕稀疏的苍白发丝的衬托下显得十分鲜明,他漫不经心地捋了捋裹在瘦骨嶙峋的胸膛上的灰色棉袄,一本史铁生的《我与地坛》滑落在我的脚踝旁,他傲慢得抽搐了一下,指着指着我说道:
“静言很乖巧,不会飞越疯人院的,但是她每天晚上背诵英语单词或嚷嚷一句幽魂嚎叫似的英文,他还发狂似的对我默念到牛顿定律和相应的体型,对考试极其焦虑,深深地沉迷在功利性的学习中无法自拔。但只要有护士在旁看守,他就会略有所思,沉默寡言,我想他大概是害怕严密地监视他吧!”
觉慧揉了揉淤青的眉梢——他昨夜被电疗后,《维特》的泛黄的扉页上被他的汗渍和眼泪浸湿了,他以鄙夷地眼光扫视无病呻吟和幽魂般行尸走肉的疯子,他的忧郁的眼神似乎在愤怒地说道:“总有一天我会把建造精神病院的钱用在建造一所理想的学校。”他瞅了我一眼热情地说道:“你不是应试教育的牺牲品,你是我的朋友,我们还有盛夏永不凋零的青春!”
我若有所思地低着头,眼泪说着脸颊滴落在《我与地坛》史铁生的坚毅的笑脸上。我对维特和旌旗先生说道:
“《我与地坛》震撼了我,也让我思念起我遥远的故乡。我也爱我的终日守在医院外的憔悴不堪的母亲。而我热爱的是自由的生活,是无拘无束地怀念美好的童年,怀念王璞。我感觉现在学校盛行功利主义,而我也被机械式的的学习生活给弄得愚钝呆滞。我对未来感到极其迷茫……”说着,我抽搐得更加颤抖了。栅栏外的常春藤竟没有迎着阳光生长,而向楼上的文娱室的窗旁蜷蛐,清晨的温暖和煦的阳光迎接文娱室里的《致爱丽丝》的悦耳的琴音。这是多愁善感的少女弹的轻快和抚慰我们心灵创伤的曲子吗?但是他和王璞在我的梦中是多么的可爱,那位少女能感受到被学校沉闷的气氛压抑后患抑郁症住精神病院期间我们的愤怒吗?我们的青春将在哪里漂泊流浪?
“别哭了静言,我还生活在单亲家庭,你的痛苦已被命运安排成我的痛苦。对此我感同身受,旌旗老师,你带领我们去做心里测验吧……为了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我不会叛逆得这么激烈了!”觉慧拍拍我的肩头说道。
“唉!你们都是孩子,未来的路还漫长着呢。我三十几岁,患躁狂症。我的姐姐在家乡的洗衣池里洗衣服意外因患癫痫病坠入河底,离开了我,我悲痛欲绝,抑郁了好几个月呢!”
“那您以后怎么生活下去呢?”我叹惋道。
“学陶渊明过田园式的生活啊,以后带你们去看看我吟游欢畅在故乡的田园里!”旌旗先生点燃了一支烟嘲笑那位智障青年乐呵呵地拿着报纸朗读“韩方之争”的内容,宛若被批骂成患有精神病的洪秀全鼓动起义的热情那样庄严:
                    韩方之争始末
“从麦田到方舟子的质疑正好印证了胡适的那句大胆的假设。但他们都忽略了原话的后半部分,小心地求证。他们在雄文中历数韩寒人造的痕迹,但根源上仍有值得推敲的部分……”
旌旗先生突然扑哧一生开怀大笑,我们惊讶地闪躲到退役老军人的旁边,把它推倒在地,他虎生生地看着我们,说道“虚伪的红卫兵!”旌旗先生不理他们,指着那个智障青年,像是在自言自语地说道:
“这傻瓜昨天非要抢夺我的书《我与地坛》,我说,你应该去看看韩方之争,他就气得不理我了,瞪着眼睛对我说,那两个没教养的疯子互骂我已经看够了。我要回家……这年轻人,有种做我学生!哈哈。”旌旗先生把烟蒂扔到一边,正襟地站起来说道:“走吧,孩子们。”
当他和我们走入电梯的时候,他看到阴冷的墙角里沾染了我的眼泪的书发扉页上史铁生坚毅的笑容,严肃地说道:“他的对生命的思考和顽强的信念正是这些年轻人自我救赎之路。”
觉慧和王璞一样,都是换亲婚姻制度的牺牲品。我很同情他们。
当我们怀着诚惶诚恐的心情进入心理测验室之时,透过宽大的透亮的医院玻璃大门,我隐约听到逐渐逼迫的美妙动听的朗诵诗歌的声音:
“因为梦见你离开,我从哭泣中醒来,看夜风吹过窗台,你能否感受我的爱,等到老去的那一天,你是否还在我身边。看那些誓言谎言,随往事慢慢飘散。多少人曾在你的生命中来了又还,可知一生有你我都陪在你的身边……”
“她和七堇年长得真像。”觉慧倚靠着贴在墙壁上弗洛伊德的画像,可是他没有感觉到照片因黄金分割定律而嗔怒地瞪着他,似乎想要拒绝这厚实手掌对他的脸庞的爱抚。绵延无尽期的走廊两边墙壁倚靠着因精神病人狂躁而剥落掉油漆的座椅。旌旗先生点燃了一支烟,坐在椅子上,悠闲地说道:“觉慧,你难道就这么厌恶老师我讲述因包办婚姻而受得痛苦吗!你这小混蛋。难道从来没体验过母爱?一看到女孩就这么专心!”
“多少人曾爱慕你年轻时的容颜……噢,多么美妙,她就是七堇年,因为她似乎途径遥远的北方,历经沧桑,现在竟然也到这里来了……”他痴痴地望着哼着水木年华的《一生有你》,推开了铁栅栏的这个女孩,愤怒地竟把弗洛伊德的画像给撕得破乱不堪。那位散披着浓郁栀子花清香的柔发,身穿蓝色棉袄的极像七堇年的姑娘的脸泛起了红晕,拘谨地朝我们走来,让我头晕目眩。
“我从进门开始就听见你们在议论我的相貌了,”她把黑色皮革书包放在一边,在他的身边庄重地坐下来温柔地瞥了一眼觉慧道:
“弟弟你好。我是郁子静,你也喜欢《一生有你》这首歌吗?我很喜欢呢!”
“当然”,觉慧傲慢地说道,“这是改编自爱尔兰诗人叶芝《当你老了》,我很喜欢这首诗呢。”
“七堇年曾访问过我们大学,那时我才大一,还没走出高中压抑氛围的心理阴影,可能我太多愁善感了,随着同学追潮看《大地之灯》,但我已经麻木了。”
“也就是说文学欣赏已经激不起你的才情,这混蛋体制,总有一天会把我们都逼向跳楼自杀。你不可能会抑郁的,你会像七堇年那样书写抑郁少年的情歌和青春的挽歌,你应该作为一名骨子里有特立独行哈严肃的性格的大学生追求面朝大海的理想!”
“但三个月之前我还是来这里看心理医生了。你说建造一所精神病院,还不如建造一所充满人文,博爱氛围的学校,你说对吗?”
“我刚念高一就因患强迫症而住院了,我旁边的这位患有抑郁症焦虑症的青年也被利欲熏心,整天就想着做题和考试,他太懦弱了。他真应该看看昨天因高考压力和失恋而割腕企图自杀的女孩哭嚎着被捆进封闭病区的情景!我喜欢《少年维特之烦恼》,因为我从来都不知道我母亲长什么样,而夏绿蒂的温柔和活泼让我体验到一种虚幻的母爱,姐姐你说我是不是太孤僻而变得如此愤世嫉俗啊!”
“你的经历怎么和《大地之灯》中单亲家庭的少年自我救赎之路很像,我如果像你这么富有渴望浪漫和爱的激情,我就不会浑浑噩噩地生活三年,也不会在这医院里呆一个多月进行药物治疗。我觉得高中三年的生活让我变得麻木自己冷漠和迷茫。”
“今天你是来这里复查的吧。我们三个做心理测验题,其实我很讨厌这里医生教条式的药物治疗方法,他们一点都不亲切。因此我就把这里的医生给暴揍了一顿。心里测验只是形式,这里的病人都不知道自己患得什么病!”觉慧严肃瞋目,捋着自己极浅发胡髭,略有所思地望着静静,静把自己柔顺的头发撩在耳梢上,感叹道:
“弟弟,认识你我真高兴,希望你早日出院。你是文艺青年,但不可太叛逆,单亲家庭给了你太沉重的创伤,我们同病相怜。这是我的电话号码,出院后一定要和我联系。韩寒说十八岁是场远行,你打算怎么生活?”
“我首先要参加新概念作文大赛,接着写作赚稿费来回报我的整天在建筑工地上累得瘦骨嶙峋发父亲。选修我喜爱的课程,适应校园生活。”
“弟弟你很成熟,我喜欢你的纯粹和浪漫!”
说着静和觉慧就激动地握着对方的手,觉慧噙着苦涩的热泪,抽搐地嚎叫道:“姐姐,你要永远陪在我的身边,我喜欢你!”
静激动地注视着觉慧祈求温暖的眼神,她只能感叹命运对他的残忍,连重建健康的自我的机会都是渺茫的。
“我在远方等你,你要珍惜自己的生命。我还要去取抽血化验单。回见,弟弟。”
静复查完之后,便和我们道别了。她窈窕婀娜的背影和忧愁安静的面容消融在被月夜的清辉浸染成素裹的密林中。在遥远寂静的冬夜乡村里,一位愁容满面的妇人穿着厚厚的棉袄,用颤抖粗糙的手紧紧地握住她的爱人在工地上勤苦劳作而磨满了坚硬老茧的坚实的手掌。她感到了他的手心渗出了汗渍,他哽咽着望着寂寥的素裹银装发荒野,颤抖着愤怒地说道:
“都怨我妹妹爱打扮装时髦,瞧不起你哥哥,因为你哥哥是农民,竟与一个野男人私奔。你还是回到你娘家去吧,要不那边就吵翻了,但我知道我们都是真心相爱的!”
这位老妇人亲吻着被炉火熏热的泛着清香气味的竹篾编织成的摇篮里正在酣睡的婴儿的肉嫩的脸颊。几滴苦涩的泪滴到婴儿的额头上,噙着泪水并散开这位农民工浸满汗渍的手捂着红肿的眼睛愤然地跑向寒冷的月的清辉中。
我和旌旗先生惊讶地望着觉慧灵异的眼睛所看见的朦胧的幻象,祈祷着终将有一天沉酣在月夜的怀抱里。

二0一三年十二月三十一日截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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