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下的篮球场

显示全部楼层 · 2014-11-3 13:10:14

本帖最后由洛沙于 2014-11-3 17:09 编辑

　　

灯光下的篮球场
　　
　　　
　　记得那个初春的午夜，一辆宇通大客车，经过近二十个小时的颠簸，把我和我的一群老乡带到这个城市边沿的集镇上，从此开始了我们的打工生涯。从一个贫穷闭偏僻的小村落来到这个现代化的大工厂，从一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一下子变成了农民工，这个落差足以让我们惊异和焦虑，并把这种陌生感保留了很久；于此并存的还有一种初到繁华之地的亢奋与新鲜。这儿虽然只是一个乡下集镇，但城市应有的功能这儿都有了，比如繁华的商场，鳞次栉比的楼房，宽阔的水泥马路；特别是到了晚上，五彩缤纷的霓虹灯在大街小巷里闪耀，街灯和路灯把集镇照得通体透亮，影院、舞厅和录像厅随处可见，这些曾经从电影电视上见过的东西，现在居然那么真实的呈现在我们面前，使我们这些眼里都是庄稼和泥土的农村人眼花缭乱，慨叹不已，曾经平静的心也开始骚动起来，便有人不避诱惑邯郸学步，频频光顾那些繁华的娱乐场所，把自己弄得不伦不类。
　　
　　我，正当而立之年，一个有家的男人，带着一身的责任远行，尚能保持内心的朴素和宁静，自满于两点一线（车间到宿舍）的简单生活。可是。有那么一段时间，我居然喜欢上了篮球。
　　
　　那时候我住在公司的生活区。在我们宿舍的楼下，有一块很大的空地，除了大面积的绿化带和几条纵横的人行道，公司在中央位置辟出一块地方修建了一个篮球场。篮球场是简易的，用水泥铺平了地面，又在地面上用白色的瓷砖镶了画线，看上去倒也蛮正规的。要说最正规的还是场地两头的篮球架，那可是正规的体育器材厂生产的，钢木结构，有款有形。我记得从我进厂的那天起，就看见它们一对儿中规中矩地立在那儿。
　　
　　在这个宿舍区居住的都是外地人，因为是毛纺企业，所以绝大多数是女工，男工只有百余名，其中还有十几名大学生。他们都很年轻，朝气蓬勃，除了工作和生活，还有多余的精力需要挥洒和释放。因为楼下有个篮球场，篮球就成了他们的首选。由于白天大家都要工作，只有晚上的时间才可以利用。为此，公司特意在距离篮球场最近的一栋宿舍楼上安装了三个太阳灯。入夜，雪白的灯光从楼顶上照下来，比十个月亮还亮，于是，灯光下的篮球场，灯影婆娑，欲暗还明，更有光天化日之下所不及的一种美。这时候，篮球的爱好者们开始上场了，最先上场的几个人是随意的、散漫的，仿佛在做着大赛前的热身运动。他们不大在乎投篮的效果，而更热衷于摔打篮球的那种声音。因为那种声音既像集结号，催促那些打算参赛的球员赶快上场；同时也是一种邀请函，邀请那些粉丝球迷们准备出来观看。这情景有点像演员和观众的关系，没有观众的演出算不上成功的演出。他们既要满足自己的爱好，同时也想获得更多观众的认可和赞扬。
　　
　　球员们陆续上场了，他们身穿球衣，脚蹬运动鞋，虽然不像正式球队那样色彩整齐，式样统一，倒也不失球员的风采。赛前照例要讨论如何分班，照例是仰掌和卧掌各占一半时达成默契。然后各自站成一队，互相认清面孔，加深印象。因为现在的队友很可能就是昨天的对手，不重新认识，增加印象，就容易出错。偶尔也会有裁判，听哨声的指令行动；更多的时候没有裁判，他们早习惯于某个领军人物的口令，闻声而动，闻声而止，照样次序井然。
　　
　　比赛开始了，球员们立即进入状态，平时腼腆的现在不腼腆，平时活泼的现在更活泼。他们追逐着那只篮球，个个生龙活虎。灯光下的篮球场，到处闪跃着他们矫健的身姿。
　　
　　这时候，临近球场的1#楼人气最旺，一层二层三层的阳台都成了看台。也有人嫌阳台上不过瘾，跑到楼下观看，站在球场边缘的人行道上，那儿更临近更直观。这些观众绝大多数都是年轻姑娘，饭后闲暇，她们披散着头发，穿着宽松的衣裙，带着出浴后的清新与妩媚，还有几分惬意和慵懒，多姿多彩站成一片。每逢一次进球，都有人振臂欢呼，或尖叫，或大声呐喊，倾情为球队喝彩……
　　
　　有时天公不作美，这样的赛事不得不间断几天。一连几天的冷场，不仅那些打球的人着急，甚至连那些看球的人也不习惯。一挨小雨初歇，球场上便有许多人拿来扫把、拖布，处理那些大大小小的水洼。稍后又是一场精彩的球赛。
　　
　　我是一个不大擅长运动的人，再说也有一把年纪了，经过八小时超强的体力消耗，就更不喜欢身体力行地去做什么运动。但是，我却是他们的一个忠实的粉丝。我喜欢站在阳台上，看那些年轻的身影左冲右突，纵横驰骋。喜欢看他们围绕那个圆圆的球体，在场上你争我夺。一班人得手了，立即带着球奔跑、跳跃、寻找机会冲出重围，然后是一个漂亮的投篮动作。我也喜欢看另一班人追逐、拦截、甚至某些摔倒的姿势。每当这时，我就禁不住血脉喷张，仿佛焕发了青春，一颗心附在他们身上，跟着他们奔跑、跳跃、冲刺，跳起来投篮。球进了，我也会像他们一样欢欣和激动；投球失败，我也会跟他们一样惋惜和沮丧。不过惋惜和沮丧只在一瞬间，很快，我就会焕发更高昂的斗志，更加努力去拼搏，争取下一个投篮机会。而且相信自己，下一个投篮一定能够成功。
　　
　　有时，我也会安静地坐在宿舍里，听着球场上的脚步声、呐喊声、篮球在地面上弹跳的咚咚声，以及篮球撞击篮板的乓乓声，透过这些声音辨别投篮的质量，和确定各自得分的情况。这时候我在意的不是进球与否，谁胜谁负，而是球场上的各种声音。我喜欢场上所有与篮球有关的声音，我总是把它当成一首曲子来欣赏，那不亚于世界上最美妙的音乐。因此对于我们的篮球队，我总是充满感激之情。
　　
　　也是因为我们的篮球队，我开始关心国内外的体育赛事，关注奥运；也是因为我们的篮球队，我喜欢看有关篮球的体育新闻，知道NBA和CBA，知道姚明、詹姆斯和科比。休息时，我喜欢夹在他们中间，参入他们的讨论，喜欢听他们交流场上的竞技经验和场下的心得，喜欢听他们满含艳羡地解析或模仿某个球星的精彩动作。有时我不禁对那个不大的球体充满幻想，这个由牛皮缝制而成的玩偶居然有如此魔幻般的魅力。
　　
　　灯光下的篮球场在我们枯燥的打工生涯中，始终是一道风景，是一道心灵的调节剂。那些活跃在篮球场上的球员们，他们是营养师，他们用心智和汗水为我们调制出一道道精神盛宴，使我们这些打工游子少了许多身在异乡的寂寞和惆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