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洛沙 于 2014-11-3 22:12 编辑
一对夫妻老师
上小学的女儿回来，有时把各种老师上课的言谈举止和习惯性的动作，说给我们听，甚至夸张地模仿老师上课的样子，我和妻子一边劝诫她不要学，一边忍不住笑出声来，脑海中不禁想起我初中的一对夫妻老师。
初中学校离我们村庄很近，就在我家种土豆、红薯地旁边的山岗上。我的整个初中学习成绩犹如起起伏伏的过山车，时好时坏。这一对夫妻和我父母都认识。男老师姓王，头发花白，戴着一副啤酒瓶底厚的眼睛，所以被学生起外号“王眼镜”；女老师姓代，因为皮肤黝黑，上课时一脸严肃，很少露笑脸，被起外号“代黑皮”。
那时的老师待遇不高，而且还经常拖欠工资，代老师便在学校的池塘边开辟了一块菜园地。经常看见她不上课的时候在菜园里除草、浇水，不停地忙碌着。王老师手上夹着香烟，站在一旁递递农具，陪她说说话，经常听见代老师开心快乐的笑声，脸上的表情温柔，和她上课时判若两人。听父母说两人的感情很好，说代老师别看她平常凶得很，但在家里像宠孩子一样迁就王老师。
代老师是文革时推荐上的大学，所以自身水平也很有限。她教我们英语，那时的小学不开英语课，初中直接上。当时学校条件简陋，自然没有语音室。她在课堂上对着课本枯燥地口授，从字母教到单词和语法，教完后回家复习。第二天上课抽读不出来，她会毫不留情地用竹棍做成的教鞭，狠狠地在被抽学生的手心重重打几下，有时还会扭着学生的耳朵，大声地喝斥：“我叫你上课不带耳朵来！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有些同学上课听不懂或者听得烦躁东张西望，被在讲台上讲课的代老师用扔过来的粉笔头准确击中。他正准备寻找“罪魁祸首”，代老师严厉的目光顿时让他赶紧低下头，红着脸看着课本。所以每次上她的课，大部分同学都战战兢兢，生怕被抽到提问。我也被打了几次手心，有几次耳朵被她揪得火辣辣地疼，回家还不敢说。但她碰到母亲，还在母亲面前“告状”，狠狠地批评了我。母亲回来后，我免不了又被母亲唠唠叨叨说了一通，害得我上她的课每次心都是悬着的。
我前排的同学姓范，人长得精瘦、性格活泼，突然一天中午，在教室里得意洋洋地说他找到了学好英语的办法，上课再也不用担心了！看他那神情就像是完成了一项发明创造一样，同学们一窝蜂拥到他的跟前，向他讨教“秘方”，就连一向矜持的女同学也忍不住凑了过来。在同学们一再追问下，范同学才倒出了所谓的“秘方”，就是在英语旁边注上汉字，例如：SHEEP（绵羊）在旁边注上“吸普”，老师抽问就不担心了。一连几天英语课上，都没有同学受到处罚。可是好景不长，大概是代老师听到了什么，上英语课时，叫范同学读单词，并慢慢地踱步走到他的身边，死死地盯着他的课本，突然吼道：“哪个叫你在旁边注汉字的？‘吸普’还‘吐普’呢！把手伸出来！”范同学的手掌心被教鞭狠狠地打了十几下。代老师还觉得不解气，抓起他的英语书三下二下撕个稀巴烂，眼睛里仍冒着火说：“出去！出去！明天教你家长来，否则以后就不要上我的课了！”范同学一边收拾书包，一边小声地哭泣！顿时教室里鸦雀无声，安静地让人都不敢大声地喘气，我恨不得将头低到课桌的抽屉里，浑身紧张得有点哆嗦，生怕她会查我的课本，心中祈祷时间快点过，赶紧下课。从那以后，我对英语这门课每次回家都认真地复习，反复地诵读，丝毫不敢大意。
王老师主要教我们动物学和植物学，每次上课总是手上夹着一根已经点着的香烟，夹烟的两根手指因为长期抽烟被熏得焦黄。他两只手捧着一杯浓茶，茶杯里只看见上半杯是水，下半杯是泡着的茶叶，腋窝里夹着书本和讲义。他把书本和讲义往讲台上轻轻一放，开始边抽烟边讲课，王老师对书的内容已经烂熟于心，基本不看书本和讲义，把枯燥的课本讲得生动有趣，直到现在我对动物、植物的分类知识还停留在他当时教课的记忆中。王老师说得累了，捧起一杯浓茶润润喉咙。当他看见有人在他课堂上做数学、语文等主课作业时，他没有发火，只是温和地笑笑说：“我个人的意见，主课成绩固然是要紧，但是懂一点生活中常识的东西也很还是有必要的！看样子大概是我的课讲得不好，让某些同学都听不下去了嘛！”弄得做其它作业的同学，都不好意思地赶紧收拾作业，认真听讲。
王老师生命的最后两个多月，从医院再回到学校，已经病得不能自己行走了。正值寒冬，代老师就把坐在轮椅上的他，推到一只避风暖和的角落，晒晒太阳。学校里正在施工，我的父亲刚好在离王老师不远处做工。王老师努力地抬起胳膊，缓缓地朝父亲招招手，等到父亲来到他的面前时，他从内衣口袋里费力地掏出钱，面带着微笑，声音嘶哑地对我父亲说：“老三，麻烦你帮我跑一趟，买一包香烟和一只打火机！”父亲为难地说：“老王，不是我不帮你跑腿！主要是你现在病得这么重，不能再抽了，代老师看见会数落我是在害你！”王老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苦笑着说：“老三，我知道自己快要向阎王报到了，抽不抽都是那么一回事！”看我父亲还在犹豫，近乎哀求说：“老三，我们也认识了半辈子，就算老哥求你了，我抽了一辈子烟，你就不能满足我最后的要求吗？”父亲被他说得也有点伤心，想想也是，于是便帮他买了烟。看着他抽烟时享受似的吞云吐雾，精神好像一下子比以前振作了不少！
王老师去世后不久，我工作之余回到老家。晚饭后，母亲说：“代老师我认得不少年了，一直都是很讲究的人，怎么王老师一走，像丢了魂一样，变得邋里邋遢！今天我在菜场，看见她买菜，打了一把旧布伞，穿着一身灰色的旧衣裳，脚上套着一双破胶鞋，头发胡乱地用皮筋扎了一下，都没有理顺！简直还不如一个乡下的农村妇女！我喊她的时候，没有反应，喊了几声才冲我苦笑了一下！”父亲感叹说：“夫妻俩个感情不能太好，否则一个走了，剩下来活着的也是难过和遭罪！”我默默地听着父母的说话，心里泛起一阵阵涟漪，两位老师往事的记忆一下子涌上心头。 徐三保 安徽省芜湖市合肥机务段芜湖运用车间 邮编：241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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