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旭峰陕西方言杂谈乱侃】我是那里人？

   

       七十年代中期因工作原因，我离开了生我养我的村子，吃了公家的饭。但和上学一样还是个走读生，尽管单位纪律很严，晚上不准回家，但我还是陪着领导打朴克到深夜，然后出门骑上提前寄放在外边的自行车，摸黑回家。说是工作了，但鞋底子还是粘着村子街巷上走着。
       随着时间的推移，先后调换调整了好几个公社和部门，老婆娃娃也都随我迁到县城。这样回村子的机会就更少了，只是下乡时路过村子南边的韦斗路时，游目迈向村子方向多看几眼，心里还抱怨着司机走到这里咋能开的这么快，以了却我思念乡邻之情。这也可能是所有人之常情，按当下的说法就是所谓乡情。
       过去回老家，一般都是年节会节或自家人有个大凡小事回去履行为人之道。我奈村子不大，就千二三百人。我对童伴发小有着特殊的感情，年长的老人大都认识，谁家帮子长、底子短，门楼在啊哒安着呢都一目了然，眼睛闭着一听声音就知道是谁说话呢。回村子出发前，最起码给衣服口袋要装两三盒好点的香烟，烟的档次低了，怕被乡党笑话，杂话一大篇！把你还讲究在外头干事呢，奏抽这烂怂烟。烟的档次太高，也会引来乡党的饥讽，看！人家娃把事干大了，这不明摆着拿高档烟呕失（期负）咱呢！
      村子的人虽然经济条件差点，但他们的自尊心极强，没有需要求你办事的时候，绝不会向你低头或者主动招呼你。所以回到村子，首先要有一个良好的心态，笑脸对乡党，该叫爷的叫爷，该叫叔的叫叔，还有些人看着年岁小，但人家班辈比咱高，称呼还得入乡随俗，马虎不得。
      见咧乡党发烟，先要给长辈发以示尊老，再给关系疏远一点的人发，其次再给和自己比较亲近的人发，切记烟的牌子要统一，绝不可厚此薄彼。如果估计口袋烟不够发，宁可不发也不能给有些人不发，以免造成误会，面子难堪，就因一根烟还可能结下不明不白的芥蒂。
       讲究再多，不管一年半载多长时间回去一次，给我的感觉就是回到家了，因为哪里有数之不尽的儿时回忆，有父母期盼儿子夜暮回家的慈祥眼光，有抚摸着我的头，把我叫斋娃子的长辈尊容，有疼我爱我的奶奶妈妈和婶婶的贤惠笑貌，有我和发小拍四角、刻桃胡（核）、蹦弹球、滚铁环留下的脚印、还有我上树偷桃、偷杏、爬在包谷地里像作战一样行进偷西瓜的轶闻趣事，说不尽的等等，一句话，我爱回我的老家。
       这么的爱老家，但毕竟是离开近五十年了。说是主人吧，但每每见到乡党爷们，都得俯下身子恭敬迎和，还是半点不敢马虎，完全没有了萍水相逢的感觉，总有点不可名状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迷惑着我。说是客人嘛，这是哺育我成人的一方热土，我年轻时候的一切记忆在这里，更有父母的灵魂还在替我看管着宅基地和房子，他（她）们常年坚守故土不离不弃，唯恐失之片瓦。
       因城市扩建，老村子被移为平地，建起了与村子老百姓毫无关系的厂房，还有林林总总的高楼。每当我驱车路过老村旧址的时候，心里就像进了调和店、打翻了五味瓶，不止禁地涌出思念的泪水。我常给孩子们说，咱屋就紧靠西太路东边，咱们的根就在哪里。我想，这个印象在我们这一代人的记忆中是绝对抹不掉的。
       村子拆迁了，安置在西安南郊最大的一个社区，居住了两个村子的村民，但本村人口却远远少于租住者，大多数房子都租赁给打工族和附近村子的拆迁户了。说良心话，小区环境还算可以，就是人员太过复杂，回到那里，完全找不到昔日家的感觉，但我认定它就是我的家，而且还得加个“老”字，原因是村子的父老乡亲还都在这。环境变了，给我回老家的一切感觉也都发生了很大变化。
       过去回村子，搭眼一看，叫爷的，叫婆的，叫叔的，叫婶的，还有把我叫叔的叫爷的，泾渭分明，该热情热情，该平淡平淡。就是偶尔碰见一个认不得的小年轻，看相貌也能猜出个十之八九，他爷是谁，他爸是谁，这是谁家的后人。可现在不一样了，两个村子合到一个小区，加上庞大的租房人，认识的乡党爷们寥寥无几。所以回到小区就得把眼睛放馋，看准了再招呼，不然把爷叫错了弄出笑话。

      过去有这样的说法：“乡党的班辈，胡逑的安顿”。意思是乡党班辈没哈数，本来人家班辈高，但年龄可比我小，我就不应该直呼其名，最起码叫个官话“老辈子”。但人家却把我叫成哥或者叔了，我也就乐滋滋的占了便宜顺渠溜了。有时候把一个爱计较的人疏忽了没看见，这就可能把人家得罪了，认为你钱多势大，这就要及时补课，以免造成误会。还有人招呼你，你又不认识，那你也得热情寒暄，胡叫冒答应。总的一句话，在外头干事的人班辈低，见庙奏烧香，宁可认错人，也不能漏了人。
      还有人架子大，根本就不想和你说话，看见了装着没看见，或者用余光乜（nie）斜着你，碰到这情况还是要大肚一点，“宰相肚里能撑船”，咱撑不下船起码也得大气一点，必定你在外边干事经的多了，何必为区区小事计较呢，有句俗话“乡党为重”。还有既可怜又可憎的人，年轻轻的，咋把她馍边边子掰着吃了，好像见咧咱把人家还气的，对象不晓大理个别的典型人物，奈都可以不足挂齿，哪怕是自家（本家子）人，权作陌路罢了。
      说实话，今天的居住环境，总给人一种似是而非的客居之感——不论在外面买的房子，还是回了老家回迁的小区。细究起来，怕还是少了那么一些，真真切切的刻之于心，铭之于府的对于故乡故土的深切的记忆！
      现在如果有人问我你是哪里人，最具体的就是“羊村人”。羊村又是老人家批过“一个违背领导意愿由群众自动办起来的合作社”一文按语的村子，在某一个时段，名气也是响珰珰的。用点心，认点真，我终于可以准确的自豪的说，我是“羊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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