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是一个土生土长乡下的再不能乡下的农村娃,从小在田间小路、街头巷尾、城壕、塘土(面面土)窝里长大,与小伙伴们耍过尿泥,拍过自己用废书报纸叠的四角,耍过用烟盒叠的三角,蹦过弹球,撂过铁盖,刻过桃胡(核),偷过桃杏,在西瓜摊前拾过西瓜皮,还爬在包谷地里向作战一样匍匐前进偷过西瓜。当然,免不了挨骂挨打了。
八九岁开始,放学之余提着担笼给猪拔草是我的主业,某种程度比上学更重要。因为猪喂大了能卖现票子补贴家用,学习却远水解不了近渴,没办法啊!谁叫咱这么穷的,这样学业竟然成了副业。不过说个自满话,奈时候的那几本语文、算术、自然、历史和地理书读起来也不撸收拾(简单),捂半边眼窝(睛)都把它读完了,招不住读。
七零年初中毕业,回乡务农没几天,村上成立了个农业试验站,我便有幸从事了农作物病虫害防治工作,还被派到西北农学院学习植物保护,这行当也可以叫“庄稼医生”,别人看着都眼红(羡慕)。转眼到了七二年,村上又买回来一台东方红——28型轮式拖拉机,我心可变了,在奈个交通运输行业极其落后的年代里,能开上一台皮轱辘子拖拉机是再好不过的美差,人常说:“离地三尺活神仙”就是这行业。那阵子不是把“听诊器、方向盘、人事干部营业员”作为能挣钱的红火职业嘛。心里暗示自己,机会不容易啊!一定要竭尽全力争取,让他们都羡慕嫉妒恨去。 当踏进村支书三宝叔家的街门刚一开口就被回绝了,吃了个闭门羹,“你不能这山看着那山高,我跟前不是你一个年轻娃,植保员这么好的事你才干了几天可要跳槽,村上培养个专业技术人员容易吗?七笸篮八簸箕一哈说了一河滩,两个字,不行”。看来人小面子蕞,不请父亲出山是不行的。回去后,我把困难和情况无限的放大说给父亲,以引起父亲的足够重视,那年我才十八岁。
父亲解放前后是做丝绸、布匹和染料生意的商人,当时的生意做的也是风生水起,日进斗金!名扬于西安至兴平之间。他凡事都很讲究认真二字,办事情从不拖泥带水,对我的想法他是全力支持。第二天黑咧他就到村支书三宝叔家,还未说明来意,三保叔就开口了,峰娃说开拖拉机喔事不是不成,我是看峰娃今后可能前程大,恐怕咱农业社留不住,他现在要开这拖拉机,估计没几天又要远走高飞了,你老兄今儿来,兄弟给你把话撂到明处,他一旦开上拖拉机,日后就是给他个县长都不能当。父亲一听,哈哈大笑,就听你他叔的。
父亲回来后把情况一说,你三宝叔给咧我天大的面子了,既然人家同意,你就好好跟师傅学,要不耻下问,脚手放勤快,老人说,“娃娃勤爱死人”,听爸的话,不要小看开拖拉机,“行行出状元”,说不定你还从这能走上正路上去。咱这么大个村,和你一等子(同年)的娃谁不想学开拖拉机,你把事干好了,我在你三宝叔跟前也有面子,千万不要给咱丟人。
随之,农机局在细柳居民点举办了长安县第二期农机驾驶员培训班,而且还是留宿制,考试之严不亚于如今的高考。我在专业课的学习中,不论农机运用管理,农机修理构造,特别是内燃机的工作原理,进、压、爆、排,工作顺序以及冷却系、润滑系、燃料供给系、配气机构,曲柄连杆机构,电器电路等课程都成绩优异,名列前茅,深得老师的厚受。培训班结业,我顺利的拿到了印有老人家语录“农业的根本出路在于机械化”的红皮“中华人民共和国拖拉机农田驾驶证”。我一下子心大了,这不是明摆着呢么,我这是在“出路”上干事着呢。
开 上拖拉机后非常之洋伙(体面),顾主天天门庭若市,每天都有运输的活路。由于运输资源紧张,每天都吃的不掏钱的饭,动不动顾主为了巴结我多给他拉几天,就给上一桌子炒菜,抽的比别人好几倍的烟,而且还是免费的,这在当时就是一个公社的党委书记都没有这优厚的待遇。说实话,奈时开拖拉机面子大的很,到肉食门市部割二斤肉,屠夫的刀下都让你三分,打它胁条肥肉一吊子,上边再带一溜子板油。给娃买个奶粉白糖营业员都可能免票供应。像买自行车和缝纫机的票,批发站都会无偿的给咱提供,乡党爷们弄不到票咱可以给走后门弄到,就开个这烂怂拖拉机可以为作好多人,不只显得咱人缘好,走到南北路上都觉得一脸的风光。
随后几年,我不断的刻苦熟练驾驶与修理技术,争取当一个既能开,又能修,理论上还能说的全挂挂把式。最大的好处是,开上拖拉机媳妇都好定了。定婚时我问三姑娘,你看上我的啥咧?她说除咧看上你的人以外,我就看上你有个开拖拉机的好手艺,当时她还引用了老人的一句话,“家有金银万贯不迭薄艺在身”,看来老伴当年还是有眼窝头(有主见)。由此先后当了公社农机站站长,农业机械管理站站长,全然违背了村支书三宝叔的意愿。
有一次,市上一农机专家考问我,发动机的连杆起什么作用?我回答:一是它把活塞和曲轴连接在一起,所以起连接作用。二是它把活塞下行的力传递给曲轴,所以它起传递动力的作用。三是把活塞的直线往复运动改变为曲轴的旋转运动,所以起改变运动方向的作用。他听后又岀了一道题,发动机机油起什么作用?我回答:一是起润滑作用。二是起密封作用。三是起清洗作用。四是起散热作用。逗的专家哈哈大笑,“我看你也成了专家了。你再这样继续下去我就快没饭吃了”。
因开拖拉机改变了我的命运,不几年又挤身考取于国家干部,干了公家的事,把“泥饭碗”换成了“铁饭碗”。也就是当时最吃香的“商品粮”,出头于全县一万多名拖拉机驾驶员之首,对现了老父亲当年的“行行出状员”之期盼,也实现了我的梦想。 说这么多,还真有点“自夸蒸馍白”的嫌疑,说实话还确是有一点。不过人人都要有“干一行爱一行”的秉性。现在古稀之年又爱上了书法、诗词创作和乡土记实散文写作,不论写瞎写好,天天都想动笔,若还不动笔就浑身不舒服。好像有一个非常艰巨的任务没有完成一样。有些地方乱不成文或词不达意,但又想在网上晒一晒掰拉(显摆)一番,稍有不慎就可能弄出笑话。为了把铁炼成钢,这里引用诗人尚飞鹏先生的几句话,“欢迎各路神仙批判、起哄、砸刮、能撕多碎就撕多碎,这是我渴望看到的结果”。换成我的话,这更是我酷爱文学走向成熟的法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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