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长、粉嫩的手指在空中慢慢的伸展，用力张开。太阳明亮，温暖热情的直奔脸庞而来。伴着微风身后刚刚出浴的床单、被罩荡漾起来。鹅黄的嫩芽色，细碎的小花散在四角，嘻嘻娑娑的笑成一团，打结的花边簇簇拥拥的挤眉弄眼。湛蓝的天空下，一抹亮丽，荡着花粉的清香。 我一直是一个有着碎花情结的人，漂亮的小花布是我的最爱。床单、被罩，枕头如此；椅垫，飘窗垫，空调罩，桌布亦是；盘子，碗，筷子也不能例外；甚至 是衣服我都钟情于小碎花。春天遍布山野的的像星星，像纽扣，像流苏的小野花，也是我钟情的世界。 那是仲春四月的中午，世界静悄悄的，太阳在和小花亲吻。锦姐就把家里所有的窗户打开，屋子里是绝对的窗明几净，地刚刚拖过，水泥地板湿漉漉的,能清晰的照到你的影子，她便使唤我去外面玩。风和日丽，邻居家的女人又在晒她的被褥，那被褥是鲜亮的颜色，上面有紫色的星一样的小花，像她们家的窗帘，那个窗帘不像锦姐家的经常打开。她们家有一个年轻的，留着一小簇胡须的男人，那是他的丈夫。我害怕她的丈夫，高大帅气，棱角分明，最重要的他会使女人怀孕，怀孕的女人不正经，能使女人怀孕的男人更没有好的。这个女人很漂亮 ，她们结婚的时间应该不长，大红的喜子还贴在窗户的玻璃上，只是有点褪色。她们家有琴，偶尔听到从那屋里传出的琴声，我想那坐在琴边儿的她一定又漂亮又优雅。男人是跑步教练，每天下午放学后，他们家门口总是围着许多男女学生，女孩比男孩多很多，在我看来都是很大的中学生，莽莽撞撞的，她们吆喝着：“胡老师、胡子诶、小胡——训练啦！”“小胡”的那声喊叫总是伴随着不正经的嬉笑，声音也小些。我不知道她们为什么那么疯，可我还是忍不住跟着她们。 我站在体育场的站台上看他们一圈圈的跑，我不晓得这有什么意思。女孩子家就应该唱唱歌、跳跳舞、弹弹琴，像她们那样野蛮生长，大了怎么嫁的出去。 春燥真的浓郁，有时会有昏昏欲睡的感觉。我坐在体育场边上的那棵老榆树下，看这个世界又大又空洞，而我一直在后退，又退无可退——我就是想家，想那个破败的，凌乱不堪的，有暴脾气的父亲，懦弱的母亲，几个拖着眼泪、鼻涕的弟弟妹妹的家。“铁门呀，铁窗，铁锁链……”空气里飘来了丝丝铁锈的味道，我总是闻到这些，我也仿佛看见锦姐站在穿衣镜前伴着歌声扭着屁股的样子…… 1990年，男人爱潇洒，女人爱漂亮。 锦姐、蓝色泡泡袖的纱裙，永远是我童年的色彩。记忆里白色的珍珠项链，八音盒上跳舞的姑娘，亲嘴的小瓷人，院子里的无花果树……美好都藏在这午后静谧的空气里。有一天，邻家的女人站在阳台向我招手，缓过神，我跟了过去。我不敢进屋，可我忍不住向里面张望，她们家有皮沙发，有白色的高低柜，她围着碎花的围裙。电子琴在屋角，没见她家的男人，还好。 “给你。”她笑着说。 我接过来没有说谢谢，我觉着我不配，可心里却欣喜若狂。那是一件碎花裙子，蓝底、白花、无袖、v子领，裙摆搭在膝盖上，柔柔的棉布。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送我一件裙子，可我知道在姑姑住的那个小院子里，我最喜欢看的就是她了。 风吹起了裙角，沿着体育场的跑道上我一边跑一边想：天上会像下雨一样落下五颜六色的珠子、耳环、漂亮的洋娃娃、小贴画，甚至是一本画册，还有好吃的龙须酥吗？天上会有神仙在看着我们，看着一些人哭，一些人笑，一些人在发脾气，一些人到处拉屎撒尿吗？就那么一圈一圈的，幻想成了童年的家园。 时间的村落，已慢慢尘封，而烙印却依旧清晰。阳光说我没变，一切都没变，可散落一地的碎花却说，我已经成了记忆里那个晒被褥的女人了。
作 者 简 介： 杜杜，本名张娟。陕西安康汉水之滨人氏。半生平凡，于庸碌中战斗琐屑。用一支笔寻找救赎！2022年1月被巜西部文学》评为首批百名金牌写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