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来得有点猛烈而震撼。整个城市还在睡梦中的时候,天穹就开始酝酿着下雪了。起初先是几声轰隆隆的引雪雷,接着是一个响彻云霄的大炸雷,然后是一道明亮的闪电,随后,大片的雪花就像从炸裂的天空倾倒下来似的,天地间就飘满了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这种雷打雪的情形非常少见,让人震惊不已。我赶紧起床,打开窗户,在飞雪中摇了摇手,算是和2023年的冬雪打了个招呼。
我是爱雪的。小时候一到下雪的时候,我那个秦岭山顶小山村的一草一木、山山岭岭都被大雪覆盖着,到处都是一片银白色,像是一个童话世界。那个时候,我们必做的事是跟着妈妈堆雪人。我们把满院子的雪都堆在一起,做成一个大大的雪人,给他带上一顶大草帽,嘴里吊上一根烟,脖子围一条红围巾,那雪人就会在场院边坐一两个月的时间,一直陪着我们小伙伴们在院子里嬉闹。
等到大雪完全封山的时候,该是爸爸带我上山打猎的时候了。每次上山之前,爸爸把自己的腿带绑好后,都要认真地给我绑好腿带。那是厚厚的家纺白布,从脚趾头开始一直绑到大腿膝盖处,然后再穿上用麻绳打好的麻鞋。这样做的好处是保暖、防滑,不伤腿。然后我们就满山寻觅猎物,主要是野山羊和麋鹿。一旦发现猎物,爸爸就带着猎枪埋伏在猎物可能经过的路线上,我就和几个表哥们一起在山头散开来,形成一个包围圈,呼喊着轰赶猎物,爸爸则等猎物出现后,向猎物瞄准射击。等着一声枪响,我们便从几个方向一起快速向猎物包围上去。因为我们知道,爸爸是有名的神枪手,一般不会失手。而猎物受到枪击后,基本不会挣扎太久,也不可能跑出太远。那一天,一定是小山村最快乐的一天,到处都是欢笑的声音,到处都能闻到风中飘着的肉香。
家乡的冬天格外寒冷,一年中的第一场雪,基本要等到来年的四月份才能全部消融。因此,小时候上学的路上,一年的三分之一都会是行走在积雪的冰路上。从家门到学校,大约三华里的路程,而我们走出的每一步都很吃力。尤其在寒风呼啸的时候,我们每个人手提的小炭火盆被风吃得碳灰飞舞,每一双小手都冻得红肿,每个人的脸上冻出了疮。而我们依然是快乐地行进着,从未停步。至今,我都能想起走在雪路上那种咔嚓咔嚓声,那是一种动听的音符。特别是每次回头看看积雪中留下的脚印,心中都会唱起那支熟悉的歌:“漫步走在这小路上,脚印留下了一串串。有的直有的弯,有的深有的浅,朋友啊想想看,道路该怎样走,洁白如雪的大地上,该怎样留下脚印一串串”。
女儿十一岁的时候,我带她回老家过了一个春节,让她看了一次老家那铺天盖地的大雪。令我意外的是,她竟然也是那么爱雪。我带着她走完了整个山沟,一直走到山下没有人家的地方。我和女儿躺在四周无人的雪地里,摆着各种姿势拍照留念。女儿看见我不停的把目光聚焦在半山腰的一个洼地里,她问我在看什么?我告诉她,那个地方有一片野生的芦苇,面积不大,两间屋那么大,但它夏天里长得郁郁葱葱,秋天里也会头顶芦苇花迎风摇曳,只是冬天来了以后,它们被残风打得只剩倒倒斜斜的枯干。即使站在山下的雪地里远望过去,还能在皑皑白雪中寻觅到它们倔强的身影。走出家乡的几十多年间,但凡我回老家小住,都得来看看这块芦苇。女儿追问:“这有什么特别的吗?”我告诉她,这是我的福地,这片芦苇曾经救过我的命。我十岁那年出水痘,吃什么药都不起作用,一个远乡的老中医给了一个土方,就是用芦苇根煮水喝。还是大妹子机灵,她冒着大雪就找到了这个地方,结果真的很有效果,喝了三天芦苇根煮的水之后,我的水痘就下去了。所以,这个地方也就永远在我心里抹不掉了。
现在,我长居西安,已经两年没有看见过老家的雪了。我想,老家今年冬天的雪肯定小不了,一定又是银装素裹的冰雪世界了。真想化作一片飞舞的雪花,回去和家乡那洁白的冬雪融合在一起,去陪伴山洼雪地里那些不倒的芦苇。
作 者 简 介: 宋承锋,陕西省某集团公司工作,会计师。自青年时代受贾平凹、京夫等家乡作家影响,喜爱文学。曾在国家和省级期刊、报纸、网站等媒体发表小说、散文、诗作等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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