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厦屋的小小说] 针错扎的地方

显示全部楼层 · 2015-4-5 23:13:22

本帖最后由蓦然回首于 2015-4-6 18:59 编辑

－九七ｏ年的冬天，关中平原的那场雪真大，下了整整三天三夜，整个关中大地披上了银装。那年我上小学三年级。
学校早就放了寒假，大人们也不能下地了，男人们挤上生产队饲养室的大炕，谈天说地，讲男女之间的粗话野趣，玩纸牌，抽二分钱一包的“羊群”牌纸烟。女人们则趁机做手工活。纳鞋底，纺线线，织土布，窝浆水菜，碾辣子面。一边忙着，一边小声吟唱秦腔《红灯记》《沙家浜》《智取威虎山》等革命样板戏里的耳熟能详的段子。
而此时，我们小孩是最幸福的时候，在能没膝盖深的雪地里打雪仗，在冰冻的小河面上溜冰，歌声笑声打闹声给冰封孤寂的冬天带来了一线生机。
雪后刚晴的一天上午，太阳暖暖地把阳光洒向大地，把雪涂上了明亮的色彩。早饭后，妈急急地洗了锅碗，用泔水拌了草糠，喂了我家后院猪圈里两头喂了一年的瘦黑猪。随即把那辆她出嫁时姥爷家陪嫁的纺车搬在了炕上，一时间，炕上响起了嗡儿嗡儿的响声。
邻居的小锋来到我家，准备约我到村北的小河里溜冰。见我还坐在土炕上，他说让我一同去，正在我溜下炕，准备穿棉鞋时，只见小锋“啊”地一声向外跑去，等我穿好鞋时，跑到街上，连他的影子都没了，我很是不解，不知道怎了。我又折回了屋子，母亲的纺车还在嗡嗡的响着。
但过了一会儿，我听见我家院子里有不少人杂乱的说话声，母亲也停止了手摇纺车：“厦儿，到外边看看去，怎了？”母亲说。
我刚想出去，只见队里的队长副队长领着大队民兵小分队的几个戴红袖章的人，已经到了我家，并直接走到我家东屋那个有炕的房间。
“你们这是怎了？”母亲一边问，一边向炕下溜，寻找鞋子。
“地主家女子，都是你干的好事” 一个民兵说。
另一个民兵也开了腔：“地主家女子，你仇恨伟大领导，你看你把针扎在了什么地方？”
母亲望着墙上她经常把针扎放的地方一看，只听见“啊” 地一声，她瘫坐在了地上。因为，在我家用旧报纸《陕西日报》糊墙的地方，有一个伟大领袖的黑白像，而一枚针带着一条细黑线正好扎在主席像的右眼正中间上。
“走，把地主家女子押到大队部去。”队长说道。
   母亲被民兵小分队的两个小伙一边一个地带走，“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母亲边走边哭出了声。
“你如是故意的，还不拿个刀，去了北京？”副队长没好气地说。
   我赶紧从墙上拔下针，泪顿时噗簌簌地掉了下来，母亲被那伙人带走了。
   不大工夫，街上有了锣声，我跑出家门，见母亲胸前挂了个纸牌，我认得，是反革命三个字，母亲被五六个背着长枪的民兵小分队成员押着游街。母亲算走算哭，我不敢前去，躲在我家院子里放声大哭起来。
   这时，天上突然来了一片乌云，遮住了太阳，西北风也加大了力气，不到一会儿，天就又下起了鹅毛大雪，我打了一个哆嗦，突然，我想到了小峰，是他把我母亲告发给了生产队。“狗日的小峰，看我今后怎样收拾你”我攥紧拳头，牙咬得咯嘣嘣地响。
最后，我在大队部的门前找着了母亲，此时，她的头上身上全覆盖了一层雪花，像个冰雕。“妈呀”我扑到了母亲怀中，母亲也紧紧的抱住了我，几滴热泪掉在了我的小脸蛋儿上。
雪还在下着，我拉着母亲的手站在雪地里，一块儿接受处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