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笑君 于 2024-7-23 09:30 编辑
一声教授,百端联想(散文)
清晨,漫步在翡翠湖边的栈桥上,正欣赏着荷花呢,身后的几米之外吧,听到有人在叫:“教授!”。 凭直觉,这是一位非常熟悉的人,是在叫我。 一转身,老W笑嘻嘻地向我走来。 “啊哟!是你呀。”我也快速地迎接而去,双手相握,一两句寒暄。 周边的人,基本不认识,眼睛却齐刷刷地瞄向我们。我们两人,一样地穿着背心、短裤。更有意思的是,头发快落完了,又都戴着一顶白色的凉帽。 湖里,荷叶娉婷,荷花盛开,荷香四溢。栈桥上,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有人拍照,有人运动,还有人……有着说不尽的故事。 老W说:“有些日子没见到你了,没承想,教授都叫低了,应该叫什么呢?” 我笑了笑,回应道:“还教授呢,蜗在家里就是个老炊了!” 老W稍作停留,便沿着栈桥走了,还抛下了一句话:“带几本著作给我看看,啊!” 看着他的背影,我倒觉着有些好笑了。 夫人问道:“你是教授?” “不知道了吧。”我说:“叫我教授的不止老W,还有一位呢!” “真的?”夫人兴趣来了。又问道:“怎么就成了教授?” 何谓教授?现代汉语词典解释说:向学生传授知识、技能的便是教授。高等教育机构中,教师的最高级学衔是教授。中国古代,对私塾老师的尊称,也称为教授。 现代也好,古代也罢,简单地说,教授就是教师。更普通的叫法,就是老师。 我没有做过教师,哪来教授一说? 20世纪80年代的初期,我进入某局机关工作,先是做文件的收发、打字、档案保管等琐碎的事情。没多久,又调到某个部门,从事基层与企业的管理业务。 那时,我所在的局,是从一个有着很多年历史的老局,分离出来的一个政府职能机构。新局初创,从零开始,人手很少,很多事务都忙不过来。我是局里最年轻,最没有资历的,一个人干了几个人的活儿。最紧要的是两件事:一是文秘,二是培训。 办公室主任是一位老同志,文笔很好,为人也很好,却有些倚老卖老,不愿意把精力放在文字上。这倒好,我便成了没有任职批文的秘书。 任何一个单位,要想有业绩,能被上级认可,除了必要的业务活动,最根本的还是要看汇报的材料、报告、总结等文件的量与质怎么样。善于总结,勤于汇报,所有的工作都能及时让上级看得见,摸得着,领导能不高兴吗? 我本就喜欢舞文弄墨,自然也就愿意为他人作嫁衣裳了。每天的工作,除了看上面发下来的各种文件,还要看下面报上来的那些无穷无尽的资料。另外,还得经常下乡,参与上下级多个部门的考察、调研、走访等五花八门的活动。当然,这些都不是白做的,目的很明确,就是熟悉情况,掌握第一手资料,为起草各种文件做储备。 一旦,要开个什么会,要向上级领导机关汇报工作,要安排基层开展某项活动。尤其是月度要追赶进度,季度要分析形势,年度要总结并提出下年度的工作计划,等等,都要写成材料,再经过多次地讨论修改,最终成为一份分量很重要的文件。这份文件,会逐级上报,会层层下发。对上,是工作成果与经验的汇报;对下,就是政策导向的指引与各种措施的规定。 每每在这个节骨眼上,我就成了个夜猫子了。我这人有个坏习惯,白天只能看东西,却写不出东西。夜深人静,万籁空蒙,我在独室,挑灯奋战。无论平时在各种资料里收获了什么,有了些什么样的思考。这一刻,不管不顾,奋笔疾书。时光在流逝,案角下则是一张又一张写满了文字的纸张。雪片也好,飞鸿也罢,任其自由地寻找着合适的位置。直到黎明时分,身体极度疲惫,甚至肚子都饿了,却不想错过拂晓前可以睡上一觉。跌跌撞撞地,几乎是爬着上得床去,呼呼地睡去了。醒来后,揉一揉眼睛,不洗脸不上洗手间,第一件事便是收拾整理那一夜的心血。在我没有醒来之前,夫人和孩子,根本不敢进我的“书房”,要是弄坏了散落在地上的那些纸张,我必将跟他们没完。 改革开放之初,我们这个综合的经济管理机构,承担着宏观调控与业务指导的双重任务。基层的管理机构与处处开花的企业,对经济发展的思考,对政策引领的导向,对实际运作的模式等等,完全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被局里送到地区的主管局,恶补了一个月。回来以后,便成了被赶上了“架子”的一只跛脚鸭,负责培训的工作了。问题是,既没有教材,又找不到相关方面的授课老师。怎么办呢?自己想办法!不是说,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吗?教材,我来编写。培训计划,我来组织实施。按照常年的工作次序,有计划地组织基层管理人员、相关企业的负责人进行定期的培训。 那时,老W像是才从部队转业,在某个乡担任副乡长,分管经济工作,自然是培训的对象。只不过,我们还不认识。他是参加了哪一期的培训,已经记不得了。后来,他又辗转了好几个地方,要么是镇长,要么是书记,依旧分管经济工作,与我的互动从未间断。尤其是我担任了局中层负责人以后,培训的工作更加繁重,其他的业务更是多如牛毛,我们的交流也就更加频繁,自然也就非常熟悉了。 但是,从未听见他称呼我为教授。 若干年后,分配来了几位大学毕业生。其中有一位小Z,还是我夫人的学生。他的定位便是我原来待的局办公室,即便学的是档案专业,却有很好的文化功底,文笔也很优秀。很快,他进入了角色,局本部的报告、总结等文字事务都由他接手。他善于学习,勤于思考。工作之余,还喜欢写一些关于经济理论方面的文章,并在多家报刊上发表,成为局里名副其实的笔杆子了。 我忙于工作上的文字应酬,一时间便丢掉了曾经的文学之梦想,却也没有彻底地放下写作。只是,我与他的方向不同,很少写理论文章。 我接触基层与企业较多,了解的相关信息也很多,便对新闻通讯产生了兴趣。于是,利用工作之便,对捕捉到的信息,经过一定的梳理,加个班,熬个夜,一篇新闻通讯稿便完成了。然后,看其适应的范围,要么市报,要么省报,贴上8分钱的邮票,寄出去以后也就不再多想了。问题在于,越是不去想的事情,却越是来得及时迅速。没两天,见报了。那时,报纸是必看的,尤其是市报、省报,办公室的人都抢着看。这些报纸也很有意思,给我文章后面的署名是“本报通讯员”。没过多久,通讯员前面加了个“特约”,成“本报特约通讯员”了。再后来,我给国家级的行业报刊投稿,只不过,投的不再是新闻通讯,而是理论文章了。 因为,经常写各种材料,以及新闻通讯,不由自主地涉猎了经济发展过程中的一些问题。发现了问题,就不能不思考,更不能忽略自己心中的某种想法。 第一篇理论文章,写的是经济改革,对于我们这个行业在行政管理模式上的一些思考。篇幅不长,也就1000多字,发表了。文章的署名,既不是“本报通讯员”,也不是“本报特约通讯员”,却是我的工作单位与我个人的真实姓名。 原本,我在局里的人际关系是不错的。我只做事,不提任何要求。就连入党要求进步的事,好几年了,都没有直接表达。平时,大家都称呼我为小C,一副其乐融融的状态。 看到了我的文章,很多人的脸色变了,看我的眼神有些异样,仿佛我是他们根本就不了解的,恰恰又是和他们同坐在一个办公室里的人。 我的领导们很客观,很公正。他们的脸色,他们的语言,传递给我的感觉,不仅是温暖,更是鼓励,让我至今都还记着呢! 一把手X局长,见到我直招手,要我去他的办公室。我去了,站在他的桌边,等着他说话。他却将我摁在椅子上,坐定了。说:“好,我没看错人。继续干,需要什么,找我!” 激动得我眼泪都流出来了,更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市局的一位S局长,特意打来电话,说:“小C,思路很好。这样的文章,可以多写。有什么困难,我们共同研究!”仿佛就是初春里的那一缕阳光,好温暖哟。 是我这瞎猫走运了,还是事物本来……这篇文章发表后,不到半年,全国很多地方的县级农村经济管理机构,还真的按照我提出的模式改革了。这,真的是始料未及哟! 第二年夏季,报社召开研讨会,我成为我们省唯一的一名代表。还巧了,那年我儿子十岁,上小学三年级,又赶上暑假,我便带着他进京了。在京期间,除了开会,报社还安排了游览活动,登了长城,进了故宫,游了颐和园,更主要地参观了天安门广场。曙光初现,国歌响起,五星红旗冉冉飘动的那一刻,我紧紧地抓着儿子的手,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小Z是从大学校园里走出来的,见多识广,思维敏捷,我们在很多问题上,都有着相同的认知。我们的年龄有些差异,却不影响彼此的沟通与交流。我们经常在一起讨论工作,研究一些有共同领悟的话题。他的文章,喜欢拿给我看,我的文章也经常与他分享,如同一对亲兄弟似的常常傍在一起。有几次,他还跑到我家去蹭饭呢。 没过多久,由于小Z的突出表现,调到县委办公室,成为一号领导的秘书,专门处理文字事务。再后来,又更上一层楼,调到市委办公厅,担任某室的主任,负责了更重的工作。 小Z按部就班,攀登着一个又一个领域。老W一步一个脚印,不断地向前冲锋。而我则在人到中年的时段,因为特殊的原因,离开机关,自主创业,当了个不大不小的老板。 后来的很多年里,我和小Z、老W也都在不同场合见过面。 有一天,在上班的路上碰到小Z了。大老远的,小Z笑呵呵地看着我,快要握手时,只听他叫道:“教授,听说您的事业做得不错。需要我帮忙吗?有事你就说,别不好意思。” 我握着他的手,很是开心。就是乍一听“教授”这两字,很是不习惯,却又不好寻问。看小Z的神色,定定的,稳稳的,既无开玩笑的意味,更没有瞎起哄的感觉,我也就无言地接受了。 没想到的是,某天见到了老W,他也叫我“教授”。当时,感觉有些刺耳,也同样是不好问他为什么这样叫。然而,默默地一想,似乎是有因由的,倒也就坦然了。教授就教授吧,听着舒服就行,管他是不是呢! 一转眼,又是很多年过来了。起码,有十年没见到小Z。现在的小Z,不!应该是老Z,恐怕也要退休了。 老W和我住在同一个区域,只不过都忙着自家的一亩三分地,没有时间跑到一起闲聊。还好,我们这里有一座翡翠湖公园,是这个区域的人,休闲娱乐最好的去处。大多数人,只要不是太忙,早早晚晚,都会到翡翠湖边散步。我去散步,老W也去散步。不理想的是,很少能碰得上。就是碰上了,也只会招个手,搭个话。要是碰上顺路,便可以聊上几句。所聊的话题,无非是天南地北,扯东扯西。还有,就是家里的那些个陈年旧事。真正能够聊上各自爱好的,一些有感悟的事儿,很少。因为,没有那个空闲,也没有那个氛围。 今天,老W依旧叫我教授,还说叫低了,到底为什么呢?我想了想,倒是有些明白了。 我们很少见面的这些年里,他在干什么,我不知道。我却重拾旧梦,以我手写我心。写诗词,写小说,写散文。写我的曾经,写我的将来。写身边的人和事,写家庭里的那些琐琐碎碎。写天,写地,写大江大河,写大山大川,一直在写。这不,还没留神呢,倒写出了好几本书。还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写成了好几个“会”的会员,尤其是被人称为“作家”“诗人”了,即便听着不大习惯,却也感觉有些受用。 感谢小Z的不弃,感谢老W的抬举!感谢…… 我还能做什么呢?无论做什么,都不能辱没了“教授”这崇高之称谓。
2024年7月4日写于合肥翡翠湖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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