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weihongchun 于 2024-11-18 23:56 编辑
堡子东头的南边是一片空地,空地的北面对着俊叔的园子,园子的东边就是冬季老碗会上谈天说地的大甸囊,空地的东边有一条曲弯的小路通到正街上。空地的边上放着一个五尺宽,三尺高的怪石。这块怪石不像南河里的石头,周边圆溜,反而像一块太湖石。怪石的形状像一头卧着的麒麟,两头翘起,瘦骨峻峋。儿时我们经常骑在它的腰背上当马骑。这块怪石何年何月从何地搬放到这个地方,堡子里的人谁也说不清,好像它自古就应该存在在这里。堡子的东头有了这块怪石,给堡子无形中增加了一种沧桑的韵致,它似乎和堡子西边的那颗苍老的古槐遥相呼应,无声地在述说着堡子久远的历史。到了雨季空地上积满的水就像一个池塘,边上立了块太湖石,在淅淅沥沥的雨中,望着堡子巷道的深处朦朦胧胧,就像到了江南的水乡。这片空地说是一片空地,其实一年四季大部分时间也没有空着,夏季小麦收了之后,成了大家晒粮食的地方,秋季庄稼收了之后,空地上放满了围拢起来的包谷杆,到了冬季空地上就堆放着堡子附近几家的粪堆。 空地的北面是堡子从东边算起第一家,正好和我家租住的房子是对门,住着向理哥弟兄俩家。进门后有一个小院,后面是两间正房,东边一间住老大一家。老大从军校毕业后在东北的空军里干到了团级干部,常年不回来,他的妻子和几个儿女都在家务农。向理哥是老二,他和老父亲在一起生活,西边一间从中间扎开分成南北两个小房子,他和妻子住北边,老父亲住南边。正房后面还有三间厦房,住着向理哥的妹妹和他的两个侄女。 向理哥的父亲是一位待人和善、胆小殷勤、嘴爱絮叨的老人,长年劳累使得老人背驮的厉害,走起路来总是弯着腰。老人有一个爱好就是下象棋,但他象棋也就是"狼吃娃"的水平。农闲时节他经常在大甸囊下象棋的对手是西关正街东头的亹(wei)子,亹子因为小时候得过小儿麻痹一个腿造成残疾,走路要拄两个拐子,走起路来两个拐子不停地前后摇摆,因此人们把他称为亹子。亹子虽然人残疾,可嘴从来不饶人,下起棋来嘴就嘟囔个不停,而且下棋从不认输。他们两下棋速度特快,快的时间十分钟能下两盘棋,一盘下完马上再摆下一盘。 向理哥家在四清运动期间被补定为地主成分,老父亲被戴上了地主分子帽子,成为大会小会批斗的对象。记得到了上世纪七十年代,村子因一个运动,公社派驻了工作组。当时正在三夏大忙期间,村民紧张地收割小麦。工作组认为越是三夏大忙,阶级斗争越不能放松。有次在大场的东边召开肆意破坏三夏大忙的阶级敌人批斗大会,向理哥的老父亲站在会场前面低着头。工作组马组长在台上说:我们今天批斗的这位地主分子昨天晚上趁天黑到短畛子麦地里用火点燃麦田里的小麦,幸亏及时被执勤民兵发现,才没有造成重大损失。这是阶级敌人蓄意破坏三夏大忙的恶劣行为,我们必须狠加批判。其实,向理哥父亲那天晚上是给自留地送肥,回来时路过短畛子麦地时抽出旱烟袋用火柴点了一袋旱烟,担心站着风吹灭火,就蹲下来用一边的衣襟遮挡着用火柴点着了火,火刚擦着还没有来得及点烟锅上的旱烟,就被执勤的民兵抓住,说它蹲下来要点火烧身边麦田里的小麦。其实老人何曾有点火烧麦的想法,但在那个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工作组要抓你作为批斗的典型,你有口还难以申辩。 向理哥是文革前的高中生,在校学习成绩很好,可命运予他寒薄,早年就得了严重的心脏病,并因此让他与梦寐以求的高等学府失之交臂。在中国五六十年代乡村,堵死一个对未来充满梦幻的年轻学子进大学求学之路,就等于打碎了他自幼就在心灵里酿制的一坛醇酒,能够想象向理哥当时所面临何样的苦闷与迷茫。大学之门既然绝然向他关闭,回乡务农就成为他人生道路的不二选择。人的生命旅程犹如飞驶在铁轨上的列车,只要驶入一个岔道,那就注定你的命运之旅只能按着既定的轨道向前行驶。既不能跳出农门,他下来的生命轨迹就剩下面朝黄土,朝耕暮归。六十年代高中学历的青年稀少,县上惜才,一段时间把他安排到白鹿原一所中学当教师。虽然每周要奔波于白鹿原上下,对于身患疾病的他确是一种负累,但能安于三尺讲台、授业解惑,发挥他的知识专长,予他也算一件幸事。可好景不长,不久到来的四清运动把他家补定为地主成分,中学教师的饭碗也因之被敲碎。
作者简介:卫红春,陕西蓝田人,毕业于西北大学计算机科学系,高校软件工程专业退休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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