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发李汉荣先生散文】鱼腥草（蔬菜传奇5）

显示全部楼层 · 2015-4-15 18:55:08

   在《本草纲目》、《中国药典》等典籍里，都有你的名字。打开书页，就有一种鲜香的气息，扑鼻而来。
   你是好菜，也是好药，能清热解毒，去痛化痈，治五淋，消水肿，去食积，补虚弱，等等。
   你的到来，使我们食有美味，病有克星，既能治病，又能养人，老天爷怎么就生下这么好的草呢。
   在毒火上升的春夏时节，有你在，我们的身体和内心，就多一份健康和清凉。即使叫一声你的名字，也能感到一股美味和药味。我甚至觉得，鱼腥草三个字，写在纸上，放在鼻子边，是可以闻到味道的。
   在众多野菜里，你的气质显得特殊，有点另类。生在地上，却与水中的鱼有着隐约的关系。我想你这点异秉，一定其来有自。也许在多少亿年前，你本是一种水草，是鱼们停歇的驿站，也是它们贪馋的美味。后来，你厌倦了水中漂浮无根的生活，厌倦了鱼儿那总是相忘于江湖的漠然，羡慕岸草们那摇曳生姿的身影；再后来，时空裂变，沧海桑田，无常再造了诸物的命运，大地重新登记草木的户籍。你终于一跃出水，悄然登陆。
   从此，你再没下过水，也再没见过鱼。但是，你记得你远祖的身世，曾经，达千万年之久，你一直生活在水中，生活在鱼中，那鱼贯而来、鱼贯而去的鱼，都与你互相交换过水中的倒影，互相交换过身体。
这就是你为什么身为草，却有着鱼的气息。我想起民间有言：一夜夫妻百日恩。
你与水，你与鱼，何止百世、千世？你其实是鱼变的草，草样的鱼，你在血脉里生生世世纪念着你那曾经沧海的往事。
这也就是为什么你总爱生长在水边或湿润之地。在田埂沟坎渠边，你安静坐在地上，却又时时抬手扬袖，俯身低眉，显然你在找寻什么。噫，这里真好，就坐在这里，你低头就能看见前世的流水，或许还看见了前世的鱼。
你这鱼变的草，草样的鱼，你这水做的女儿啊。
多少年，多少年，人们享用你的药性以治病，享用你的美味以养身，似乎都知道你的好。然而，在我的家乡，在很多地方，世世代代，你却有一个不雅的，甚至很难听、很臭的名字。
人们竟把你叫臭婆娘。
   但是，我要说，正如臭笔写臭字、臭心想臭事、臭人说臭话，这么臭的名字，这么臭的诽谤，一定出自很臭的人的口里。
   他们一边辱没你，一边又在贪享你。在他们口头上，你是臭的；在他们餐桌上，你却是香的。
   鱼腥草，这水做的女儿，你不会自美自赏自褒自奖，也不会自轻自贱自暴自弃吧。
   这么臭的名字，这么臭的诽谤，出自谁的口呢？那还用说——
   肯定是那些忘恩负义、浅薄轻狂的臭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