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红米饭 于 2015-4-29 16:10 编辑
岁月那么长，人生那么短，我们如蝼蚁在夹缝里生活，希望虽如萤萤之火，但那就生活最本真的出口。
——题记
【老安】
老安，三轮工，我的老客户之一。
老安来的时候你尽可能不用抬头，因为每次他来的时候老远就开始用他那公鸭嗓恬不知耻地喊：“妹妹，哥来了，哥来看你了。”当然伴随着他那夸张的叫喊还有身上的由远而近的浊臭味。
老安，年龄不详，看着老安那张面目全非的面孔，一直以为他比我大十几岁，脸上层层污垢已经看不出其皮肤本来颜色，他的眼睛是浑浊的黄色晶体，左眼里面有豌豆大一片雾白色，那是白内障的遗物，所以他看人的时候总会歪着头，斜着眼，这有点不地道的注视使人对他印象加深几分。他身上的衣服和他的脸一样也是经年不洗，不知道是油污还是泥污已经看不出本来颜色，但这些完全不影响老安乐观的心态，他依然每天都会不定点地来我窗口办理业务，老安趴在窗口用一只眼睛斜着我嘴里还大声哼着：“大妹子呀真漂亮，好像那冬天的红太阳。”公司同事笑得前仰后合，我连头都懒得抬，不是害羞，也不是生气，是我早已习惯了江湖，习惯了老安。
我用两个指头捏住老安驾驶本的一角，然后像扔垃圾一样，“啪叽”一下扔到桌子上，把他的档案归入电脑进行操作，办完业务后我依旧用两根指头捏着放在窗口的柜台上，老安不介意我的态度，他一边把驾驶本塞进他那脏兮兮的衣服里一边小心翼翼地问我：“妹子，钱到了么？”我懒得理他，用鼻子哼了一声就算回答，老安就乐得眉飞色舞：“还是我妹子好，我是你亲哥，这钱能不到么？”每次听到他的这些话都恶心的要吐，但是我的工作职能不允许我有过激行为，虽然老安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三轮工，对于老安的种种“恶行”我也只能是一忍再忍。
公司小业务员都叫他安王霸，开始我以为那是他的名字。心想人不咋样，名字还挺霸气的，我开始留意老安是因为一天我们小经理对他变得毕恭毕敬，甚至有些献媚。经理对老安八十度大转弯让我很是蹊跷，于是私下里偷偷打听才知道老安手底下有不少货源，自古说的好：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经理当然也是看在大红人民币上。经理一本正经地训斥小业务员：“以后不许给客户瞎起外号。客户是上帝懂么？上帝！”经理重复了上帝一词，老安再来时小业务员嬉皮笑脸冲老安喊“安上帝来了。”我对小业务员的俏皮称呼自己偷偷乐了好几回。老安到底叫什么，也就是从那天开始我才留意起来。老安又来办理业务了，我再次输入他的信息时，才发现他的名字不叫“安王霸”也不叫“安上帝”而是一个很祥瑞的名字，还有身份证显示他的年龄居然比我还小两个月。我问他：“你的名字和身份证上的怎么不一样呢？”他忿忿地说：“还不是你们那帮小兔崽子业务员给我起的外号么？你说人哪有给自己起叫王八的名字？”我这才恍然大悟。想起平时自己的做作感觉脸上火辣辣的，我指指他的衣服开玩笑说：“整天就知道赚钱，回家让媳妇好好给你洗洗衣服。”老安叹了口气摇摇头说道：“大妹子啊，我倒想呢，你看我这样又丑、又穷的谁跟我啊。”临了又补一句：“等哥将来有钱了，娶她十个八个。”说完哈哈大笑摇头晃脑地走了。看着老安离去的背影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我不知道自己是该同情老安还是该叹息命运？只有他最后的一句话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
【肖经理】
经理姓肖，是我内蒙老乡，30出头，未婚，也只知道这些而已。内蒙有3盟9市，101个旗县。对于经理到底是哪一个旗？哪一个县，我也说不清，用我们司机话来讲，一阵二连浩特，一阵呼和浩特，一阵锡林浩特。到底是哪的？除了他自己谁也不清楚，反正就是内蒙的吧。
因为我是公司元老，所以尽管公司分支机构多，流动人员也多，对于肖经理曾经还是知道一些，我们从不喊他经理，总是叫他名字的后两个字，晓阳。他也乐呵呵地接受。
晓阳以前是公司分支一名业务员，在公司发展几年后，找了一个女朋友，女朋友虽然蛮横、任性，但长得挺漂亮，而且还是公司老总外甥女，借着这层关系晓阳一跃从分支业务员直接跳入项目管理，工作上轻快不说，工资自然也不低，但是没多久听说他和女朋友不知什么原因两人又分手了，在公司闹得沸沸扬扬。公司在石家庄设立分部时候，考虑疏远关系，一纸调令把晓阳从北京项目调到偏远石家庄，虽说去做经理，但也就是公司在石家庄租了个小房子，一切业务需要重新打鼓另开张，清水衙门想必工资也高不到哪去，果然没多久听说他辞职走人了，到底去了哪做什么对我来说也无关紧要，只是偶尔听同事闲话起他和女朋友的事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再次见到晓阳就是去年公司因为生意急速下滑，董事长震怒公司在下半年上层领导大换血。这样导致去年老总撤下来换了现任老总，俗话说得好：一朝天子一朝臣，上面领导换了，跟下来的小喽喽们自然跟着鸟枪换炮，或者拎铺盖走人，或者跟随旧老总至死相随，或者就是像晓阳这样被他曾经的上级领导不知道从哪个旮旯里再次请了回来。
因为以前对晓阳只介于见面打个招呼，点个头，没有接触过，感觉眉清目秀说话很斯文的样子。没想到阔别五年后再次见面是他一举代替了我们前任那个像鲁智深似的经理。成功地移花接木到我们这个分部，老经理虽说不甘，但他也只有忍气吞声，因为属于的他那个年代已经过去了。
晓阳我们渐渐熟悉后，才发现他说话总是一套一套的，逻辑性很强。也许是因为年轻的缘故，很爱臭美，尤其去总部开会或者找领导商量事情，每次都换好几身衣服站在我面前一边整理着衣领，一边问我：这身怎么样？那身怎么样？穿那身合适？那紧张的表情不像去开会倒像去约会。
晓阳阳光般的外表，淡定的表情，不紧不慢的处事风格让我一直以为他生活在一个修养很好的家境里。又是周六经理开会，晓阳照例和我们商讨完他完美照型后下班和我们一起回总部，在车上闲聊，从晓阳吞吞吐吐的言辞中，晓阳才透漏给我们他的一些身世，原来晓阳父母从小离异，致使他一直四处漂泊，居无定所，渐渐长大毕业后自己找了几个工作并不理想，一次偶然机缘到了我们现在这个公司，算来是他工作时间最久的。和女朋友分手离开公司那几年他自己开饭店或者做些小生意，但只能维持生存。也许在他骨子里一直执拗的不肯认输，也许是因为他太过完美的追求，才耽误至而立之年尚未成家。晓阳这些磨难竟让我们和司机唏嘘不已，但是晓阳不以为然笑笑说：“没什么，我还年轻，我要先立业，后成家，将来一切都会有的。”他这样解释的时候眼睛里焕发着一种飞扬的神采，那是希望的光芒。是啊，年轻真好，什么都可以重来。正如他说的：我可以什么都没有，但是自强、自立、自尊、的信念一直支撑着自己如影随形。
【司机】
我的工作算不上多好，一天忙得要死，收款、付款、办理各种业务，没有多少技术含量，混口饭吃罢了。有时候好友打来电话聊天问我怎么去上班，我随口说道：“车接车送呗！”女友不明就里在那边惊叫：“哇，几年不见，你好牛啊，都有专职司机了？”我尴尬地笑笑。
对于这个“车接车送”这个词我还真不好形容，我们分部每天派车去装货，而我就每天跟着车上下班，一般情况车上就我和司机，偶尔有特殊情况会有别的同事一起，但那种情况很少，每天上班时司机给我打电话，下班时司机会等我工作结束。司机有什么特殊情况都会提前跟我打招呼，这样说来是专职司机也不为过。
我的这个司机姓姜，年龄比我大四岁。我总是称呼他：姜哥。姜哥是河北人，不用看别的，只看他那一双如树皮般剥落的的手就知道他是苦出身了，那手皮包着筋，手背灰白色像下了一层霜，干裂的皮肤一道道像树纹纵横交错，细长的手指像被磨秃的树枝，没有一点棱角。挂档的时候扁扁的手指苍白而无力，软绵绵的搭在变速器上总有恐怖片里的那样让人胆战心惊的错觉，一般情况下我不会去看那样一双让我恐怖惊心的手。那样的手一点都不符合他这个年龄男人该有的一双刚劲有力的手。
也许是缘于年龄相差无几，也许是我天生话痨，所以没多久我和姜哥就熟悉了，姜哥给人感觉很好，不是一般好，倒也不是说多么热情，只是和他聊起来，他什么都能说得头头是道，分析的有理有据，他的道理和他的手带给人很大反差，感觉他不是一名普通司机，倒像某个夜晚电台里的知心姐姐，和你述家常。尤其在你遇到困难时候和他讲讲，他总会站在你的立场帮你分析和判断事情，而且温和细语、感情充沛，能让你在短时间内对他充满信任。
一段时间我对老公彻夜不归的玩牌恶行很是头疼，输钱不说对身体又不好，苦口婆心劝了好多次，老公当时满口答应，过后照旧不误，我把这些一股脑倒给姜哥，姜哥气愤填膺地站在我的立场对老公的屡教不改深恶痛绝，对我的处境深表同情。他一再宽慰我答应替我劝劝老公，让他回头是岸。无论他是否真的做到和老公沟通，但是对于他的热情在我心里很是感激。
姜哥三十八九才娶了一位带着女儿的离异妻子，算来是晚婚里的晚婚了，姜哥说是因为家庭困难，所以成家一推再推。他们婚后第二年家里又添了一个儿子，姜嫂把以前做保姆的工作辞掉，在家带两个孩子，这样一家四口生活都压在了姜哥一个人肩上，使本来就不宽裕的家更多了一层负担。姜哥每天很是勤劳，起早贪黑的工作，同事有时带些家乡小特产给他，他也舍不得吃都打包好带回家给姜嫂和孩子们。我曾笑着打趣姜哥，如果没有后来的这个儿子，日子是不是会好很多？姜哥极力否决我的话，他说：“在农村无论怎样必须是要有自己的根，否则就会被人笑话。”在姜哥根深蒂固的思想里他认为，这个儿子就是他的希望。也因为儿子他才倾其所有孤注一掷在河北贷款买房，为了给儿子一个将来成家立业的基础，苦虽然苦，但是姜哥每次说到儿子心里又是忍不住的欣慰和踏实。对于他来说儿子就是未来希望的延续。对于这个儿子姜哥是痛并快乐着。
尾记
我们每天都在生活，在最底层挣扎着、努力着，向那一点点微弱的光奋斗着，只要精神还在，希望就永远不会消失。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