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白鹿放歌 于 2014-11-9 21:47 编辑
回到塬上的老家,母亲告诉我最小的堂妹要远嫁外省,本该贺喜,可心中还是不由泛起些许感怀来。
她属我们这辈排行最小,是叔父膝下的二女儿,性情顽倔但不失质朴。家中本想着让她的婚事就近择定,几经媒说劝解终究拗不过,没想这一步竟跨出省地嫁入南域。堂妹初小毕业就去了南方工作,几年间少有回乡,男孩子般的持立个性倒是让家里少了很多担虑。祖母三周年祭奠再见时,眼前的堂妹己然出落成了大姑娘,言笑无忌,仍是脱不了自小就有的那副憨纯孩子气。堂妹的出嫁意味着我们这一代人了却了长辈们一生的夙愿,按乡里的说法,该是上一辈完结了“任务”,继而我们这辈人转入孝老善终的人生折点。
如今,身下的几个子妹各自到了不同的城市安家立业,两个年幼的侄儿也跟随着他们的父母根生在了城市,永远不会再有他们父辈栖土而长的经历。堂妹的远嫁更是拉大了这种距离,多年来的阔别使得相互间的联系愈发的减少,常情之下自然也就有了亲离代别的疏落感。留守在故土上的老人常年守着一份孤寂和清冷,如供以生息的树,成熟的季节鸟儿们羽翼渐丰纷纷飞出了巢,树便成了风中摇曳的躯干。每到佳节或至年关,餐桌上总有缺席的遗憾,祖辈对孙辈的殷盼和族亲的聚首也就成了长久的念望。去年夏初、当父亲将半年才回家的爱孙拥入怀中时、那种人世间最挚爱的喜悦便荡漾在老父亲那淀开的皱纹间。
男儿志在四方、女大又当嫁、人世亲情的演变进程似乎注定是一场裂变,然而裂变中又暗含着血脉的剥离与苍凉。新世纪的头年,我离开了土塬上生活了近二十多年的小村落,去往都城工作,一头牵着乡思,一头连着命运,此后的十多年间便不断的往返于这两处熟悉的空间。而今,我站在了这个空寂的院落,心生凄然。 老宅的四孔旧式砖窑是祖父在世时筑建而成,三代人曾共处一院,生活多年。旧时的年岁里、年纪尚小的我们祖父母自是惯宠、嬉闹玩乐,欢快的像一窝雏鸟。尚读高中时祖父半瘫在床、不过两三年的光景病况愈渐加重、弥留之际、老人家挨个拉着我们五个子妹的手久久不放、话不能语,眼含浊泪,至今忆起常常潸然泪下。时隔多年、祖母高龄九十,撒手人寰、在成长记忆的悲痛区间里、我清楚的看见那两副白棺木先后被抬出了这个小庭院、接着又被送葬的人群簇拥着沉入了村后的那片坡地,满世界的白。
时过境迁,我站在院子里,屋檐下那个燕儿筑的小窝还在,时入清秋,它们早该去了温润的南域。早年听祖母说,燕子是认归处的,一代代生息往返始终落脚在老巢,难怪年复一年总能看到它们秀敏的身影。直到后来读了书,方知道燕子是属候鸟,飞禽随时令辗转寻归旧巢,那么人该是为思乡而恋家舍,万物皆有根系。 母亲正忙着做午饭,看着她痀偻的背影,我在想,父母已到了六十过后的暮年,村上的老人在接二连三的故去,我明白他们的离开也许就在这短短的二三十年,虽在身边,但亲情的路途上却在渐行渐远,想到这,心中便异常酸楚。我不知道将来父母不在了我还会不会回到这个旧院里居住,也许人之将老,返回故地,务种几片小田,颐养终老,也许不再回来,荒芜了家园,那回巢的燕儿又怎堪那一份清冷呢? 屋后的那颗白杨已经长成了一搂粗,叶已泛黄,清寒的风中婆娑如万千飞蝶,团簇成舞。我听见了鸟声,细细看去,枝桠间果真就有它们瘦小的身姿。母亲唤我用饭,我应了一声,或许声音大了些,惊得鸟儿扑簌簌的飞去。 此刻,我已泪眼朦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