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二天吃完早饭,大家在红卫家门口聚会时,刘明成提出今天到塬上撵兔去,红卫的爸爸拄着拐棍出来了:“这一阵不能去,坡上的麦子都起身抽穗了,把麦子糟蹋了,小心你克勤叔打断你的腿!”
克勤叔是我们队的队长,黑脸大胡子,可厉害了,刘明成的脖子就缩了一下,红卫还是很支持的,他说咱不去坡地里,咱到官坡去撵兔。塬上的地前些年被开垦成了层层的梯田,一年两料,秋天种麦子,夏天种玉米,还建成了三级灌溉水站,从鲸鱼沟抽水到塬上,旱塬地成了水浇地,春天的时候,麦子返青了,油菜花开了,一层层的灿灿的黄色花海,间或着一层层绿色的麦苗,随风起舞,十里飘香,极其壮阔美丽。
官坡是我们队靠近花沟的一段荒坡,土质差石头多,没办法耕种,生产队在上面在了一些杏树桃树,自生自灭,结果还长得很好,每年麦忙以后,每家能分上一些黄杏和毛桃。官坡上面荒草丛生,荆棘遍布,野兔野鸡特别多,红卫说到这里去撵兔是个好主意。
妮妮也想去,刘明成瞪了她一眼,妮妮低下头揉搓着衣襟,红卫说谁想去就去,都走吧。刘明成就吆喝着黑狗率先跑了出去,走了好远,回过头去看,妮妮跟在明明后面,明明让她牵着自己家的黄狗的缰绳,明明家的黄狗很凶的,妮妮不敢牵,明明就解开缰绳,阿黄就箭一般冲了出去,黑狗警觉地站住,回望着阿黄。刘明成害怕它俩咬起来,赶紧喝斥着黑子,黑子听话地蹲在地上摇着尾巴。刘明成喊着红卫,红卫便和他家的花豹一起向前蹿着撵阿黄,刘明成哈哈笑着,也赶紧带着黑子往前跑开了。 七八个小孩,五六条狗,官坡上立刻热闹了起来,草丛里,树底下,崖洞边,人和狗逡巡着,红卫家的花豹最早发现目标,三条狗迅疾地一起向野兔奔去,娃们高声呐喊着,黑狗反应迟钝,还在刘明成身边打着转,刘明成生气地踢了它一脚,黑子“嗷嗷”地叫着,妮妮看了刘明成一眼,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野兔还是跑掉了,它前腿短后腿长,适合在这坡地上奔跑,在草丛里来回穿梭着,把三条狗甩到一边,瞅着向上的一个豁口,兔子发挥出自己的优势,“嗖”的一声就跑没影了,三条狗站在豁口的地方,看着“唰唰”往下掉落的土块,伸长舌头喘着粗气。 妮妮捡着杏树下落的青杏,往嘴里送着,酸得呲牙咧嘴,明明说:“妮妮,不能吃,我妈说了,吃青杏会发摆子!”
妮妮就扔了手里的杏儿,嘴里往外吐着碎渣渣,刘明成觉得她真够馋的,吃相也难看的很。红卫和卫东开始挖野菜了,野蒜遍地都是,开春的土很虚,用手一扒拉,野蒜的根茎就露出来了,大家都挖开了野蒜,刘明成一会了就挖了一大把,回去让奶奶蒸麦饭炒鸡蛋,味道可香了。
小红在上面的崖边发现了满树的榆钱,使劲地喊着,从上面折了小枝扔下来,大家都欢呼着跑过去。圆圆的榆钱嫩绿嫩绿的,中间鼓起一个圆点,散发着清爽的香气,真让人食欲大振,口舌生津,刘明成可喜欢这种味道了,捋了一大把,在两个手心里来回倒了一下,把里面的褐色的花絮吹吹,一股脑倒在嘴里,大口地咀嚼着,榆钱的口感是滑滑爽爽的,有丝丝清甜,刘明成陶醉地品味着。妮妮没拣着,向小红央乞着给她折一枝,小红让她叫哥,妮妮就叫了,小红从树上折了一枝大的扔下来,却被明明跳起来抢走了,明明也让妮妮叫哥,妮妮就想抹眼泪了,刘明成最见不得人哭了,把自己的递给妮妮:“给,吃去,不要拿哭吓唬人!”
红卫忽然喊着跑起来,大家都跟着他的方向,红卫的前方跑着一只灰色的小兔子,花豹也从后面飞奔上去,三两下就追上了,一爪子把小兔子就打倒在地了,用嘴叼着慢悠悠回到主人跟前报功。大家欢呼着跑过来,总算有成果了,红卫气喘吁吁地坐在地上,小兔子已经死了,嘴边滴着血,花豹卧在小红面前,昂着头看着主人。大家围在花豹旁边,夸着花豹厉害,红卫用手抚摸着花豹的脖颈,花豹享受地微眯着眼睛。
刘明成没有心思吃榆钱挖野菜了,花豹抓了一只,黑子也要抓一只,明明也领着阿黄在崖底下的洞窟边闻来闻去,刘明成拿根棍子在草丛里乱打着,打草惊蛇么,要把兔子也从草里面惊动起来,他不时地叫着“黑子黑子”,让狗保持随时的警觉,可是忙活了半天,连一根兔毛都没看见。
快中午饭了,红卫的爸爸在坡下面扯着嗓子喊他回去吃饭,大家也都垂头丧气地往回走,刚走到拐弯的地方,黑子忽然大叫着向下冲去,刘明成在后面立刻喊着:“啊噬,啊噬!”
刘明成给黑子鼓着劲,紧跟着拐弯跑下来,却发现黑子围着张憨撒着欢地转,他原以为黑子发现了猎物,满心的欢喜成了泡影,责问张憨跑来干什么,后面的红卫喊着:“你干爸操心你么!”
几个孩子都哈哈笑着,刘明成恼了:“张憨是你干爸!是红卫的干爸!”
红卫气势汹汹地下来,就要和刘明成打架 ,张憨往刘明成身前一站,恶狠狠地瞪着,红卫立即矮了半截,悻悻地领着花豹从旁边绕了过去。没有人再敢笑了,全部不做声从张憨旁边溜过去,刘明成满脸怒气地瞪着张憨,张憨弯下腰笑眯眯地说:“他们谁敢欺负你,你就给我说!”
刘明成哼了一声:“我才不会给你说呢,你不要跟着我,跟个瓜子一样!”
张憨的脸变成了灰色,在黑子头上打了一下,站起来慢慢地向坡上面走去了。
刘明成一个人往回走,孤单单的,他使劲地喊了一嗓子,声音在空旷的坡塬上回荡着,天空中瓦蓝瓦蓝的,一丝云都没有。
黑狗三步一回头地张望着后面,张憨正缓缓地向坡上面爬着,也是孤单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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