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发兵团战友孔宗雪散文】随身带着桃花源

显示全部楼层 · 2015-5-8 06:29:30

2O13年2月4日，母亲在睡梦中静静地走了。
沒有了牵挂，我和夫君像游子一样，渡着四季时光。
春天，伴着清明纷纷细雨，我们在家乡住了一个月。母亲入丧，我正住院。看着养育我的老母远行，我无法相送，心如刀割。借清明之际，为老母守护一个月。看着坟茔旁株株白杨，像看到我的父母重生，听着树叶哗哗作响，像与父母低语。宁静地陪伴了母亲一个月，我平息了难耐的思念。
母亲从瘫痪，大小便失禁，植物人……艰难地渡过了四年时光。这四年，有三年夏天与我在一起。那时，母亲上半身还好，还能坐着。白天，我用轮椅推着她，在院子里，公园里，商场里，悠闲地转着，我宁静的出奇。一生奔波，此时能陪伴着母亲，我仿佛在完成神圣的使命。一种幸福滿足的心绪荡漾在心田，我的脸上洋溢着平和与安祥。有一次，我推着母亲去宜家，那是一条新修的路，路上车少人稀。走在上坡的路上，看见一个男子推着电动车远远地站在那里，走到跟前，他说:“刚才我从你们身边走过，看见两个老人在一起，有一种感动让我停下来，我想起了我的母亲。”我告诉他，这是我的母亲。他说:“我看出来了，只有母女在一起，让人看着才这样和谐。”原来，他停下来，是在欣赏我们。我的母亲上身穿着淡粉色的棉质恤衫，下身穿着淡绿色的针织浅花休闲裤。脚踏一双镶嵌着肉粉色花边的浅灰色地毯鞋。腿上搭着一块花格披肩。淡雅，洁净，协调，舒适，坐在轮椅上如一位高雅的老夫人。这是我刻意从每一个细节精心给她购置的。瘫痪母亲是我和弟弟妹妹的形象大使，母亲脸上绽放的宁静，踏实，滋润……种种舒心的信息，是儿女的荣光。有人夸她的鞋漂亮，母亲自豪地说:“这鞋可没地方买！”她知道，鞋上的花边是我自制的。
晚上，母亲断断续续地只睡两三个小时，而我也只能睡两三个小时。換尿布，洗屁股，洗尿布……我像上夜班一样闻声而动，有序重复着简单劳动。我摆弄着母亲的屁股，她坦然配合，有时还打趣地说:“老娘的屁股不怕摸！”从母亲舒适的神态中，我收获的是体能付出后心灵的慰藉。
母亲推着婴儿车和女儿推着轮椅，同是世间最美的画面！母亲给婴儿擦屁股和女儿给母亲洗屁股，同是世间最美的差事！我常追忆那段时光，那时，我的心灵如在桃花源中沐浴着芬芳。人类的繁衍，老养小，小养老，是一种幸福完美的轮回。
夏天，我们重返银川的家。这里温馨舒适，这里书香袭人。坐在书桌旁，看毕生积累的美文，如家珍。凝视名家名作，细思美文佳句，如大师讲学，如榜样引路。我仿佛进入了工作时的状态，灯下，拿起了笔。
宁夏回族自治区教育厅，我工作了三十年的单位。银川师范毕业后踏进这个大门，第一次开会时听我的同事们发言，我惊呆了！他们一人一套，滔滔不绝。世界教育发展动向和趋势；全国教育经验和做法；各地市县教育的情况……一个个观点，一串串的数字；一个个案例，一点点的分析；一个个问题，一套套的办法。我哪里是毕业了？学习刚刚开始。
我能置身于学高五斗，识滿两肋的同事之间，人世间还有比这更幸运的事儿了吗？感谢我的前辈，我像落地桃花源的一株小苗，在他们的影响下迅速成长。我的前任处长李培恩和于连湘都是起草和修改公文的高手，听他们字斟酌句地推敲公文，简直是一种享受，字字句句里透着政策水平，展示着对情况的了如指掌。他们的笔尖流淌着娴熟的文字功夫和从政阅历。他们对部下的亲切，严格，负责，坦诚……让我时时感受着高尚的领导风范与人格魅力。
编辑部主任杨淀勋是我电视大学毕业论文的指导老师。第一次看我的毕业论文，直率地说:“宗雪，你这是一堆素材，不是论文。”我说，我从新写。他看后我就修改，一连改了八遍，杨主任说:“宗雪，我带你这个学生了！”这篇题为《在校生犯罪类型剖析》的论文登在了宁夏教育杂志上，并被北京大学和人民大学校刊收为检索。我作为毕业生代表在学校作公开论文答辩，宁夏电视台做了现场转播。因为有了这篇处女作，我开始发表文章和出书。杨主任一直给我做审稿。二十多年，恩师倾心助我。他去世后，留给我的书我不敢看，打开就如恩师再现，我会泪如泉涌。
秋冬，我们在北京和河北两地生活。
北京最让我动情的，是两岁的小侄大可。聪明伶俐，善懂人意。小动作，小模样，一招一式惹人喜欢。我常自己乐起来，夫君奇怪，你乐什么呢？我乐大可学说话，刷油卡，按电话，找大爷……小样儿！处处惹人乐。
北京最让我开心的，是与知青聚会。那短短的一段知青生活，让我们绵延了几十年的友情。至今，我保留着孙培香写给我的一个小纸条。她写到，紧握你的手，我们的友谊长存。让我“保存”这个小纸条。如今，纸条已经发黄，但纯真依然。
河北是我的故乡，9岁离开后，从未忘记过那里。但沒有条件回去看看。上山下乡后，我挣钱了，有机会就回家乡看看。我的家乡依然贫穷落后，我的亲人与乡亲们依然不富裕，和我们的生活差踞很大，我尽力帮助他们。只要我回家乡，我妈就说:“小雪又去陈州放粮了！”家乡吸引着我，让我有儿时感觉的原因，还得感谢我的小舅和小妗子。他们守着老家，住在我姥姥姥爷的院子里，保持着当年农家生活的原汁原味。大土炕，大柴锅，喂着柴鸡，种着枣树，柿子树，核桃树，苹果树。还有时令蔬菜，拔一把大葱沾海天黄豆酱，甜脆的大葱有滋有味，顿顿饭我离不开它。院子翻盖后保持了当年的老样子，黑色大街门和门洞前的老槐树还是我老姥爷在时的样子。那时，我常跟着我妈住姥姥家。我淘气，老姥爷在“大稍门”也就是大门洞老槐树下打过我。他拽着我胳膊煽我屁股，我就用脚踢他屁股，够不着，我又蹿又蹦，看着一老一小在“大稍门”下转圈，乐坏了我的老姥姥和姥姥姥爷。儿时，众多老人爱着我，惯着我，我那快乐的童年啊！我怎能不留恋呢？
我坐在院子里，树梢上的明月将我带入了对广寒宫的遐想: 那里有吴刚有嫦娥，有没有我远离很久的老姥姥老姥爷，我的姥姥姥爷，还有刚去找他们的我妈……如果有，他们会看到可爱的小雪坐在自家的大院子里想他们！
夫君也喜欢回我的老家，有夫君陪伴，兴趣更浓。浓浓的乡情，静静的心灵。那里，不是桃花源胜似桃花源！
人老了，最大的幸福，是有一个良好的心态。心态好就像心里有一块飞地，随身带着桃花源，走到哪里都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