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岁的伯母要做胆结石切除手术。为了伯母的手术,我们曾犹豫了很长时间,不忍心让她老人家再 经受磨难, 更害怕出现意外而造成终生遗憾。可坚强的伯母似乎毫无惧色,她让我们别担心,即使挺不过去,她也甘心情愿。 听到这些话,我的心就发酸,因为伯母一辈子没有亲生儿女,也因为伯父伯母和我的父母亲一辈子都没有分家,他们和睦相处,共同抚养着我们兄弟姐妹成长,即使在我母亲和伯父先后去世的二十几年间,伯母依然与我们在一起。如今,伯母作为我们家惟一健在的老人,在古稀之年做这样的手术,怎能不让人担心、忧虑。 伯母祖籍河南,自幼丧父后随母逃荒到我们的家乡。她的母亲在病饿中去世,剩下她孤单一人沿街乞讨。后来,爷爷收留了她,16岁那年,伯母成为我们那贫困家庭中伯父的妻子。从此,她用稚嫩的肩膀担当起既要照顾鳏寡的爷爷,又要照顾幼小弟妹的责任。 解放后,饱尝人间苦难,泼辣能干的伯母怀着对新社会和对共产党的无比热爱,积极参加了农村土地改革和合作化运动,参加识字班学习,于五十年代初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成为一名农村基层妇女干部,其间一直担管区的妇联主任,不脱产的乡上副乡长。期间担任县上的妇委会委员,后来还出席过省上的贫协和妇女代表大会。担任生产大队的妇女队长一直到八十年代末。至今,省城的止园饭店、人民大厦,她还记忆犹新,津津乐道。 我们家兄妹8人,由于母亲身体一直有病,几乎无力养育自己的儿女,这样伯母就承担了母亲的责任。伯母也因此失去了很多很多。听伯父和村里的老人们讲,要不是照顾我们兄弟姐妹,伯母早就走出家门,成为公家人了。当时的上级领导多次找她谈话,动员她出去工作,她都没有答应,不因别的,就是因我们姊妹几个尚未成人,她割舍不下这份浓浓的亲情。我曾为伯母遗憾过,也曾为她自豪过,是她,一次次地放弃了自己的美好前程,而把无私的爱给予了一个与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家庭。 伯母非常关心儿女们的生活,总是让儿女们体体面面地走在人前。那时,过年穿新衣是许多农村孩子的一种渴求,我也不例外。每年冬天伯母总是请人织一大卷粗布,然后送到镇上的染房染成当时时兴的黑蓝色,赶在年关前给我们都缝上粗布新衣。六十年代末,我们村供销社第一次来了凡立丁布料,据说在当时很时兴,伯母就扯了一块,给大哥缝了一条裤子,这在同龄人的眼中简直算是一种奢侈。1970年,我上了高中,学校离家往返要四十多华里,那年我家工分分了一百七十多元钱,大度的伯母和伯父商量后,就对我说:“去,拿这钱给我娃买辆自行车,省得上学跑路”。这样,一辆崭新的红旗自行车真的就买回来了。 伯母把爱化作一种希望,她爱自己的儿女,平时对他们又不失严格要求,期望他们成才,成为有知识的人,对社会有用的人。在生活非常艰难的年月,先后把我们兄妹几个送进了中学和高中的大门,这在当时的农村是不多见的,因为大家连肚子都填不饱,谁还有钱供子女读书。但伯母做到了,她宁愿自己过得苦些,也要让我们求学求知。记得中学毕业后,由于家境贫寒,我都不准备上高中了,心想,就是高中毕业了,也考不成大学,学了也没用。可伯母就是不同意,她说知识装到脑子里,啥时候都有用处。现在回想起来,真让人感激她老人家 。 1972年,我高中毕业后,当时家中生活困难,兄弟又多,我完全应该在农村劳动,帮助老人分担责任。后来到年底来了征兵的消息,伯母毫不犹豫地替我报名入伍。当时我大哥还在部队服役,村里人对伯母说:“你让娃们都出去了,谁帮你干活,还把你们累死。”可伯母不这样想,她说娃们长大了,就应该出去闯闯,锻炼锻炼,见见世面。再说当兵也是咱的一份责任。就这样,我终于穿上了军装,走出了家门。 我小时爱吃杏子。记得有一年部队的一位老乡探亲,顺路到我家看望,当战友归队时,伯母用粗布手帕包着几十个大黄杏给我捎来,当战友说她老人家为了给我捎杏,跑了很多村子,望着早已粘成一团的杏子时,我几乎都要哭出声来,千里之外的伯母如此牵挂着自己的儿女,那是一种什么样的亲情和意味啊!后来,我在部队提了干,村里人都称赞伯母重视娃娃学习,教子有方,这也可以说是对伯母的最好回报吧。如今,我在省城工作,每次回家探亲,留在耳边的还是她老掉牙的几句话:“把人家国家的事当事干,为人要诚实,要安分守己,要和大家搞好关系,不要总想着个人。”等等。这些普普通通的话语几乎成为我生活中的信条。 伯母生性坚强,从不畏惧困难。1974年我母亲去世,当时我小弟弟才8岁,照顾我们的责任就完全落在了伯母的肩上。特别是在10年后伯父去世,村里人都认为这个家肯定难过了,当时,我的两个弟弟都没有成家,父亲似乎变得一筹莫展,可坚强的伯母在经受了失去丈夫的痛苦后,顽强地支撑起了这个家,安排弟弟们烧砖,打坯,盖房子。就这样,3年间又盖起了两院新房,直至把弟媳妇们娶回家,使我们那个人口多,底子薄的家又重现生机。 这就是我的伯母,一个从小流落异乡,丧失母爱,又把母爱全部给予别人的伯母。 令我们欣慰的是,伯母的手术做得很顺利,看着病后康复的她,我开玩笑说:“伯母这下病好了,最少能活到80岁”。旁边的大哥风趣地说:“八十,百岁还不让活”。伯母望着我们,乐得合不拢嘴。
又记:伯母后来因年老多次有病,每次我们也都把伯母接到西安住院治疗,最后一次是在西安中心医院住院治疗,后因病重送回老家,三天后即去世。伯母去世为2011年11月21日,享年84岁。作为一名老党员,在伯母有病期间,县上的领导也曾去家中看望,去世后也前往吊唁,所在的纵目乡领导及富平村民委员会全体党员都参加了告别仪式。村民们都说伯母是个好人,是个为群众着想,一生关爱他人,清正廉洁的农村基层干部。
在2015年母亲节到来之际,谨以此文献给我敬爱的伯母,也寄托我深深的思念。 作者赵弓昌,网名《怀念岁月》。此文曾发表于2003年陕西《金秋》杂志第六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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