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三保散文】老屋后的“休闲中心”

    搬到新屋已经几年了，一天居委会大婶来普查小区入住情况，同楼层隔壁和楼下的住户都没有人，她敲开我家的门，笑问他们家的情况，我哑然失笑说：“只知道隔壁大概是夫妻俩带一个男孩，姓什么叫什么，我哪里知道！楼下的更搞不清了！”居委会大婶叹了一口气说：“也是的，现在人除了上下班，都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从不问其他人和事！住在一个单元，最好能有个基本联系，有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啊！”说完摇摇头，转身下楼走了！我默默地看着她的背影，心中不禁有些感慨，想起少年时代在老屋后门口的开阔地上，邻居们在一起谈天说地其乐融融的画面。

    小时候，老屋后门口有一大块空阔地，有四、五家邻居的后门都对着这块空地。顺着空地往外走，不远处便是村口的池塘了！几棵树像一把把天然的大伞挡住毒辣的阳光，夏天微风习习，冬天窝风不冷。空农闲时只要不下雨下雪，我们这几家的大人，清晨都会把这块地扫干净，总有人到在这里聚集！每天上午母亲和邻居家的几位大婶在一起摘摘菜，或者手中拿着针线活补补衣裳、拉拉鞋底，聊聊家中的小孩念书成绩的好坏，说说周边村庄发生的稀奇古怪的新闻。邻居家的大人如果临时有事，把刚会咿呀学语的小孩往这里一放，含着笑嘱咐一声：“大嫂子，我有个事去，一哈子就来！小家伙麻烦看一哈子！”说完转身就走了，小家伙一般会哭着嚎几嗓子，但禁不住大婶一阵逗，和比他略大的小伙伴带他玩，转眼间就玩得津津有味了！有时邻居大婶们从村外地里砍回来一抱毛豆杆子，或是在菜园里割来一把韭菜，直接拖过一只小板凳一边剥毛豆或挑韭菜，一边加入聊天的队伍。也有到池塘边淘米、洗菜或者洗衣服的妇女也会不自觉地加入到聊天的队伍中，有时也会集体开新媳妇的荤素玩笑，屋后的空地上不时传出开怀大笑和嘻嘻哈哈地打闹的喧闹声。

    吃饭时各人端着饭碗，互相邀请对方品尝着自家烧的菜，倘若是家中烧了难得的美味，好客的男主人经常会热情地邀请邻居到家喝上几杯散装白酒，共同品味分享一下佳肴！农忙的时候，大家都忙着换工，头天碰见招呼一声，几家人都过来帮忙，晚上大人们都坐到一张四方大木桌边，小孩们夹着菜，坐在凉床上边吃边和小伙伴讨论着游戏。大人们一边谈论着收成和今年的雨水情况，一边闲聊着听来的奇闻异事！小孩们早早地吃过饭，又疯在一起玩躲猫猫、老鹰捉小鸡等游戏，大人们因为白天的辛劳无暇管我们这些小孩，我们不玩到夜深人静是绝对不会回家睡觉。

    我们这些十岁左右的少年，白天在外面疯得满头大汗，被家人喝住不给乱跑后，几个伙伴就在这块空地上打打弹珠、拍拍画片、下下军棋，玩着玩着经常会争得脸红脖子粗，甚至会拉扯在一起，有的小孩受了委屈当场就哭了起来。我和那些年纪相仿小伙伴之间的友谊也在玩耍游戏中越来越深，长大后一个人独处时，每每回忆起儿时在这片空阔地上发生的趣事，心中会露出发自内心的微笑。

    特别是那些年龄相仿的男孩和女孩，经常在一起做游戏，偶尔会被大人们善意地调侃。屋后做面条家大叔女儿莲，和我同岁，小孩子玩过家家时候，我们经常扮演夫妻，玩的次数多了，伙伴们玩游戏时就会有意无意地把我俩分在一组，几家的大人也经常开我俩的玩笑。我那时候开智迟，只会傻呵呵地笑，莲常常被说得脸红害羞，假装生气似的噘嘴跑开，跑到没人的拐角处，却低头开心地偷偷笑。

    一个夏天的午后，我和莲及其他几个小伙伴到村口的杨树上捉“天牛”（一种头上有两个触角的昆虫），捉住后用细线拴住触角玩。我自告奋勇地像猴子一样利索地往树上爬，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捉住一只后，左手抓住一个树杈，右手显摆地拿着“天牛”给树下的伙伴们看，突然左手火辣辣地疼，不自觉地松开了，结结实实地摔了下来。我躺在地上，大声嚎哭，哭得满脸是泪，一边摸摸摔得生疼的屁股，一边看看火辣辣的左手胳膊，原来是叫“杨辣子”（一种身体软软的，会蜇人的昆虫）蜇了一下，顿时起一个红包。同来的小朋友都吓得不知怎么办，呆呆地看着我。只有莲愣了一下，回过神来赶紧把我扶起来，问我哪里疼。我哭得更厉害，一边指指屁股，一边把左手伸过去。莲心疼地安慰我，用小嘴轻轻地吹我胳膊上的红肿处，我顿时胳膊上有种凉习习的感觉，似乎不像先前那么疼了。莲和其他几个小伙伴把我扶到屋后树荫下的凉床上歇息，莲跑到家里拿出紫药水小心地给我涂上，我抬头看看树上，仍带着哭腔说：“这个树上不会也掉‘杨辣子’吧！”其他小伙伴哄堂大笑，在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内，小伙伴经常逗我说：“三保，树上掉‘杨辣子’了！”我会下意识地往树上看，惹得小伙伴一阵恶作剧得逞后开心地大笑。长大后，莲学习差强人意，早早地辍学帮父母料理家务，我则继续到远方上学。每次寒暑假莲看见我，都会客气地问问我学校念书的趣事，我心中朦朦胧胧的情愫蠢蠢欲动。当年，我中专还未毕业，莲就嫁给一个听说手艺不错、人很老实的木匠。

    这块空地还是我们村重要的民事调解评判中心呢！村里家长里短，夫妻俩为小事拌个嘴、吵个架，有个小的纠纷什么的，大家都愿意到这里评评理！初冬的黄昏，我看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佝偻着腰，吃力地背着一个布袋，缓慢地走到空地的树下面，是村东头的李奶奶！李奶奶年轻时死了丈夫，把一双儿女拉扯大，儿子结婚后，泼辣的媳妇不能容她，最后只好住在儿子临时搭建的一间低矮的土屋里。这时她颤微微地放下布袋，满眼是泪地看着大家，哭着说：“大伙看看，大伙看看，这就是我儿子媳妇送来的米！”大家赶紧扒开袋子，里面的米细碎，而且还夹杂着不少硬泥团和石子，仔细闻闻还有一股霉味，明显是没有扬过的陈稻碾出来的！隔壁的胖子马嫂问李奶奶是不是就这半袋，李奶奶说：“要就这么点，我就不讲了，这种事情光彩啊？他们给（这）次送的全是这种米呦！你们真不知道哎，一年到头我都看不见一点油星子，就靠我女儿给我几斤香油烧菜！儿子在家当不了家、做不了主，我平时不说，怕坏了儿子名声！这次他们做的事，真是不让我活了！我还不如死掉一了百了！”说完忍不住老泪纵横。胖子马嫂连忙一边劝李奶奶想开点，一边摇摇头说：“这个‘王疤子’（李奶奶儿媳妇的外号）做事做得太绝了！在一块过不好，也不能给这样的米给七十多岁的老婆婆吃啊！真是作孽啊！”其他几位妇女也纷纷谴责这个王疤子心太狠！纷纷说等她来要好好说道说道！

    一天午后，恰好看见“王疤子”路过这里，众人忙把她喊住坐了下来。大家开始咸一句，淡一句地闲扯生活中的琐碎。马嫂开始感叹日子过得快，转眼人到中年，离老不远了！“王疤子”也深有同感地点点头。马嫂话题一转，说到李奶奶米的事情。“王疤子”脸上的表情不自然起来，开始历数刚嫁过来的时候，家里有多穷，李奶奶一点儿忙没有帮上，就连几个小孩也没有帮忙带一下，自己为了这个家付出多少辛劳，说着说着眼里不禁涌起了泪花。旁边妇女也听得动容，不住地点头！马嫂也被深深地感染了，但还是说了一句：“不管怎么讲，你家老婆婆这么大岁数了，就算她以前做事千错万错，你让她吃那个米，又不给她油吃，都是讲不过去的！你想想你也是养儿子的人，假如，我是说假如你家媳妇以后这样对你，你做何感想？”另外一开面坊的大婶也说：“俗话讲‘小鸡吃稻，一报还一报’，你家儿子从小都看着呢！”村长家妻子也说：“不讲别的，你这样搞，把整个村子的风气搞坏的，以后小的都照葫芦画瓢，都这样干，以后我们老了还有日子过啊？都去喝西北风吧！”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只说得“王疤子”脸一阵红一阵白，低头挎着篮子慢慢地走回家。后来“王疤子”对李奶奶虽然还是不大搭理，但生活上的供给总算能说得过去了！

    时光像河道里的流水一样不疾不徐地流淌，村庄里人和事都在慢慢变化。几年前，屋后空地上的大树早已被砍掉，只有一些后栽的小树和长得半人高的蒿草。现在每次回家，当年的男孩子都已人到中年，为了生计四处打工，很少能碰见；以前的女孩子都已出嫁为人妇，偶尔看见只是客气地打个招呼。我家的老屋破败不堪，年迈的父母和哥哥嫂子住在村头的楼房里。邻居的大叔大婶们早已满头白发，老态龙钟，看见我总是笑着和我打招呼问长问短。

    想想故乡邻里和睦相处的往事，心中感概颇多，居委会大婶的话语像缕缕春风吹开了我尘封的心门。我轻轻地打开窗，单元楼下小区健身器材旁几个小孩正在欢笑地追逐着、打闹着，远处的小区广场上一帮老太太们正在一起无拘无束地交流广场舞蹈的姿势和套路呢！

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邻里街坊家长里短互相照应，老屋的那一种融融的温情现在是越来越远了，现在的人生活是越来越好了，但是人都越来越忙了，关系也越来越淡了，没有那么多闲工夫关心别人了。很细腻的文字，以前的日子很值得怀念。

令狐冲 发表于 2015-5-10 11:13
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邻里街坊家长里短互相照应，老屋的那一种融融的温情现在是越来越远了，现在的人生活是 ...

谢谢老师鼓励和认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