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铃兰 于 2015-5-13 21:39 编辑
“应该怎么做,才能算个负责任的好编辑?” 一直都在思考这个问题,算起来超过30年了。第一次认识编辑,是我很年轻的时候…… 年轻气盛、血气方刚的我,23、4居然敢以初中生的资格,抓起笔杆子写起了长篇小说。 每天拿个小板凳,再搬一把靠椅,椅子背上安装着自制的小灯,放在楼道里涂鸦。不敢在宿舍太晚,怕影响室友休息。一写就是大半夜,花了差不多一年半时间,完成了自己生平第一部长篇小说《红柳滩》。 然后很认真地、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抱着一大堆的手稿,专程摆渡过长江,到对岸泸州市区的邮电局去邮寄。那可是38万字的一部长篇小说手稿,岂不是一大堆? 那时候,我是个普通的学徒工,一个月不过16元的生活费,买不起专用的稿纸,只能买些白板纸回来自己裁开用。我的《红柳滩》第一稿就是这样写出来的。后来,我借到厂部工会工作,当然就不再用白板纸了,改用了上面印有“泸州长江起重机厂”的便签纸。《红柳滩》的第三稿,就是这种纸。我去邮寄的正是用便签纸写出来的第三稿。 寄出手稿后,我寝食不安地开始翘首期盼。那种忐忑的心境,只有曾经投稿,而且第一次投稿的文友才会有。一直没有消息,转眼就是三个月过去了。我的心情,也从失望变成了绝望。 可就是在我完全绝望的时候,一个更大的邮件寄到了厂里。我急急忙忙打开才发现,不仅有退回来的原稿,还有几十本四川人民出版社的专用稿纸,再就是洋洋洒洒的一封长信。信是我的责任编辑写来的,他叫陈潇。这些文稿我保留下来了很小一部分,可惜就是没有找到陈老师的信。 信是用小楷毛笔写的,一手字真是漂亮极了。陈老师竟然对我的处女作《红柳滩》给予了极高的评价,当然,也指出了许多需要修改的地方。那是十年浩劫尚未结束的时候,对文艺界的要求,还是按照中央文革小组的标准。陈老师要求我彻底删除小说主人公关于爱情的内容,给了一个具体指示:典型人物要符合“高、大、全”。 这是当时流行的说法,在那个时代的小说界里,有一部红得发紫的长篇小说《金光大道》。作者浩然,书中典型人物叫“高大泉”。那是一个完全没有缺点,也没有感情人物的光辉形象,所以人称“高大全”。 这是我第一次接触到的编辑,尽管只是一封信,而且是一封退稿信,却给了我巨大的震撼和鼓励。严格说,陈潇老师的这封信,也是一则编者按,当然是退稿的编者按。按照我们现在的说法,就是退稿理由。由于没有留下原稿,加上时间久远,已经不可能复制原文。但是因为对我一生影响很大,至今还是记得其中的大意。 第一部分是肯定了这部小说来源真实的知青边疆生活,对其中大量取材我个人,在宁夏十三师艰苦的边疆生活给予了赞赏,非常明确地表示了这是一部很有希望的作品。 第二部分,则对我的语言表述方面,情节设计方面,特别是典型人物的塑造方面存在的问题和缺陷,做出了细细的点评。包括语法以及错别字、病句等诸多方面的问题,都做了很详尽的分析。 第三部分,又肯恳切地给了我怎样去修改作品中各种问题的方法,比如这部作品的情节应该怎样设计更加合理?典型人物的塑造应该注意哪些方面的问题?如何去提高自己语文水平?等等,说实话就如同我在学校遇到的那些好老师在淳淳教导自己的学生。 第四个部分,是最令我难以忘怀的。陈潇老师明明白白告诉我几件事,第一《红柳滩》被列入了出版社的出版计划,要我尽快前往出版社,讨论具体修改作品的问题;第二,考虑到我是在职青工的实际困难,由出版社提供专用稿纸;第三,近期会有专人前往我们厂和我见面,同时要和厂领导交涉对我从事文学创作的支持。 这是我所认识的第一个编辑,陈潇老师对我这个后生小子的态度,让我对文学创作的成功充满了信心和希望。 以后,我正式见到了陈潇老师两次,第一次是陈潇老师陪着四川人民出版社长篇编辑部的主任,还有另外一个老师,一起来了长江起重机厂。 他们在厂里一共住过三天,对我的创作工作带来极大帮助,当然也有很多的错误指导。因为那毕竟处于很特殊的那个年代,文艺路线的指导方针和指导思想都是偏左的。比如,在他们和厂领导交涉后,厂里通知车间每周给我两天时间从事创作。还由我选择了两个同事,成立了创作组。他们也和我一样,可以有两天的脱产时间。 那时候,文艺是完全从属于政治的,甚至就是政治的一个组成部分。政治高于一切,所以我可以有脱产创作的机会。但是,极左思潮影响下的文艺指导思想,又让我吃尽苦头。在他们具体指导和要求下,我的作品被修改得面目全非。 这三天里,陈潇老师给我留下的印象最为深刻。他是一位大约50来岁的中年人,戴着一副深度的近视眼镜,身高大约1.65吧?一个典型的四川小个子,人偏瘦,谈吐极为文雅,说话喜欢引经论典,看得出陈老师的知识面非常广泛。最令我佩服的是,陈潇老师的记忆里好得惊人,居然可以大段地复述说《红柳滩》的许多章节,对其中的人物姓名、性格也是非常熟悉。他详细地把自己对这些部分的看法说出来,对人物的修改提出诚恳的意见。整整三天三夜,我几乎是废寝忘食地和陈潇老师促膝恳谈。这对我以后的成长和成熟产生了重大影响。 第二次与陈潇老师的面对面交流是半年之后。在我对《红柳滩》完成了第四次修稿后,我带着手稿去了位于成都的四川人民出版社。在编辑部里第二次见到了陈潇老师,陈老师带我去了出版社的招待所住下,第二天开始,我又在编辑部里,在陈老师的指导下,又对《红柳滩》做了最后的局部调整和修改。我留下这部经过反复调整修改和内容的充实,字数已经达到34万字的手稿。 陈老师当时告诉我,《红柳滩》已经排进了出版社当年的出版计划,最迟应该在年底开始出版了。 那是1976年的9月中旬,我回到厂里翘首以待。 先是10月初,“四人帮”打倒了,接着开始了一年多的拨乱反正。 在1977年春节后,我接到了陈潇老师的第二封来信,还有厚厚的一大摞手稿。信中,陈老师非常沉重地通知我,因为政治形势的变化,出版社原计划的出版内容已经被全部取消,我的《红柳滩》当然也在其中。陈老师后面再三表示歉意,表示作品被修改到现在的面貌,出版社有责任,他自己也要负责任。陈老师鼓励我不要气馁,回到原来的思路重新写起。还在信中告诉我,他对作品的具体意见,已经写在了手稿里。 这封信在当时给我犹如当头棒喝,我可以说是失望之极,伤心之极!整整四五年的时间,五易其稿,总数高达200万字的一部长篇小说,就这样又被“枪毙”了! 这次的沉重打击,使得我差不多有一年时间不愿意再去写作了。一直到1977年下半年,我参加了恢复高考,以后又被大学录取后,才又开始重新拿起了笔。 直到这个时候,我才重新去认识了陈潇老师先后两次书信和两次面晤,是何等的重要,又是何等有价值?正是因为陈老师的一再建议和要求,我才会去重新提高自己的基础文化水平,去想方设法地找些经典作品阅读,也恰恰因为这样,我在高考中脱颖而出,以一个初中毕业生的水平,成为了考区的文科“状元”。 以后在学校,以及毕业初期,我先后担任过一些刊物的编辑,也曾担任过省级福彩报的副主编。走进网络后,曾经在数个论坛和网站担任编辑和主编等工作。目前我是江山梧桐文苑的主编,很想就编辑的义务与责任,谈谈一些个人的看法,讲讲一位影响我一生的好编辑。他就是上面说的陈潇老师。希望可以通过这位好老师的具体做法,来说明究竟应该怎样去成为一个好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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